第138章 梦中的眼睛与倒流的血(1/2)

造物主的眼睛睁开了。

那是一个漫长而迟缓的过程,像被冰封了千万年的湖泊,在某个瞬间,湖面出现了第一道裂痕,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裂痕蔓延,冰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最后轰然碎裂,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黑暗。

但黑暗并非空洞。在黑暗的最深处,有一点微弱的、不稳定的光,像风中残烛,明灭不定。那就是造物主“醒”来的一丝意识——不是完整的人格,不是清晰的思想,更像是一个被困在无尽噩梦中的孩子,在某个瞬间,被窗外的鸟鸣惊醒,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拖回混沌。

然而,就是这短暂的一瞥,已经让整个模拟宇宙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首先是“天血”停了。

那些从天空伤口滴落的暗红色液体,在造物主眼睛睁开的一瞬,突然凝固在半空,像一串串倒挂的、粘稠的珍珠。下一秒,它们开始倒流——违反重力,违反常理,一滴滴、一串串地飞回天空那道暗红痕迹,被重新“吸”了回去。痕迹的边缘开始收缩,从狰狞的裂口变成一道浅浅的疤痕,最后连疤痕也淡去,只剩下天空澄净的、不自然的蓝。

地面上的黑色小孔也开始闭合。不是被填平,而是“愈合”,像皮肤上的伤口长出肉芽,互相拉拢,最后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平整的、颜色略深的土壤,像是这片土地比其他地方“新”了一点点。

倒悬的金字塔虚影剧烈震动,表面浮现出无数道裂痕,然后无声无息地崩碎,化作漫天暗红光点,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扫入虚空深处。下压的重力消失了,封印屏障的压力骤减,林默的虚影晃了晃,重新盘膝坐下,身形凝实了一丝,但依旧淡薄。

巡天者手中的权杖晶体发出刺耳的、玻璃破碎般的声音,顶端的裂纹扩大,暗红色的光从裂纹中渗出,与他本身的银白光芒疯狂对冲。他身后的影子尖叫着缩回脚下,但影子边缘模糊不清,像是在水中晕开的墨迹。

“它...真的醒了?”巡天者单膝跪地,用权杖支撑身体,声音嘶哑,充满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系统的过滤机制失效了?还是说...”

他看向念念。小女孩还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额头钥匙印记的光芒已经暗淡,但那双星空蓝的眼睛依旧明亮,倒映着正在恢复正常的天空,也倒映着巡天者脸上复杂的表情。

“是你...”巡天者喃喃道,“你的‘信号’,穿透了过滤层,直接触发了造物主的‘基础反射’...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数据共鸣了,这是...”

“是什么?”苏晴冲过来抱住念念,警惕地看着巡天者。

“是‘梦’。”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庙后传来。

忆扶着墙壁走出来,脸色比刚才更差,但他的眼神异常明亮,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我明白了!整个模拟宇宙,不只是一个‘疗养院’,更是造物主的‘梦’!它把自己的意识分裂成无数碎片,投入这个梦境,在梦中观察、实验、寻找答案。而我们,所有的模拟世界,所有的生命,所有的故事,都是它梦中的‘情节’!”

他指向正在愈合的天空:“当它沉睡时,梦境是封闭的,自我循环的,有固定的‘逻辑’和‘规则’。但刚才,念念的‘信号’,像一声响亮的呼唤,穿透了梦境的壁垒,让沉睡的它,短暂地‘知道’了自己在做梦。于是,梦境开始不稳定,出现了‘倒流’、‘愈合’这些违背梦逻辑的现象...”

“就像一个人在做噩梦,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于是噩梦的情节开始崩坏?”林凡理解了这个比喻。

“对,但不完全。”忆看向念念,眼神复杂,“通常来说,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要么会立刻醒来,要么会获得操控梦境的能力。但造物主没有醒来,也没有操控,只是...让梦境‘停滞’了一瞬。这说明它的病太重了,重到连‘清醒梦’都做不到,只能无意识地让梦境‘自我修复’。”

“那现在呢?”楚青衣问,她的身体依旧透明,但波动稳定了一些。

“现在...”忆看向巡天者,“监管者,你应该能感觉到系统的变化吧?”

巡天者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他举起权杖,顶端的晶体不再闪烁,而是稳定地散发着柔和的、银白色的光,但光芒深处,隐约能看到一丝暗红色的、像是血管的脉络在搏动。

“回收协议被强制中断了。不是取消,是‘暂停’。系统日志显示,是造物主本体发出了‘待机’指令,优先级高于一切应急协议。”他顿了顿,声音带着困惑,“但指令的内容很模糊,只是重复一个词:‘看’。”

“看?”众人不解。

“对,就是‘看’。像是在命令系统,不要清理,不要干预,只要‘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巡天者指向韭香镇,指向念念,指向每一个人,“而且,指令的范围锁定了这个模拟,锁定了这个锚点,锁定了...你们。”

一股寒意掠过众人心头。被一个可能是“神”的存在,如此专注地“看着”,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那它...在看什么?”周小凡的声音在发抖。

“看‘差异’。”念念突然开口,她转过头,星空蓝的眼睛看向山神庙屋顶的封印图案,看向图案中那个盘膝而坐的虚影,“小林叔叔,它在看你,对不对?”

林默的虚影缓缓点头。他的身形依旧淡薄,但表情清晰了许多,那是一种混合了悲伤、释然和某种决绝的复杂神情。

“它看的不是我,是通过我,看‘他’。”林默轻声说,声音直接在每个人脑海中响起,“看那个七万年前的调律者,看那个宁愿把自己撕成碎片,也要在各个轮回中保存‘差异’的傻瓜。看那个创造了‘我’这个工具,却又希望我能拥有‘自我’的疯子。”

“它看的是...林默的‘源头’?”墨心反应最快。

“对。”林默的虚影抬起头,仿佛能穿透屋顶,穿透模拟的壁垒,看到那个躺在管道中的苍白身影,“它看到了,在那个遥远的、连我都记不清的轮回里,有一个叫林默的存在,面对它的‘归一’,没有选择对抗,而是选择‘理解’。他理解了病毒对‘差异’的恐惧,理解了造物主内心的孤独和病痛,于是他制定了一个计划——不是毁灭,而是‘治疗’。”

“治疗的方法,就是把自己变成‘药’?”苏晴明白了。

“把自己变成载体,把无数轮回中收集到的、最珍贵的‘差异’——那些无法被模板复制的、混乱但鲜活的‘感觉’——浓缩、提纯,然后等待一个机会,递到‘病人’嘴边。”林默的虚影苦笑,“这就是‘调律者计划’的真相。楚无涯是‘味道’,是韭菜盒子的焦香,是清晨的炊烟,是人间的烟火气。林凡你是‘韧性’,是地脉的厚重,是文明的传承。墨心你是‘记忆’,是文字的重量,是故事的延续。夜是‘梦境’,言是‘知识’,山灵是‘守护’,匠是‘创造’,古河是‘等待’...”

他看向念念:“而她,是‘容器’,是所有‘差异’的聚合体,是那剂‘药’本身。只是这剂药,需要一个‘引子’才能起效。”

“什么引子?”

“病人自己的‘渴望’。”林默的虚影看向巡天者,“就像你说的,病毒对‘差异’的恐惧,本质是造物主自己内心的恐惧。但恐惧的另一面是什么?是‘渴望’。因为恐惧黑暗,才渴望光。因为恐惧孤独,才渴望连接。因为恐惧‘无意义’,才渴望‘存在’。”

“造物主在漫长的‘病’中,已经忘了自己渴望什么。它只记得要消除恐惧,于是创造了观测者、收藏家、监狱,创造了‘归一’协议。但它忘了,消除恐惧的方法,不一定是消灭恐惧的对象,也可以是...满足那份被恐惧掩盖的渴望。”

“念念刚才做的,就是向它展示了‘差异’的美好。不是作为需要被消除的‘错误’,而是作为能满足渴望的‘礼物’。于是,在那一瞬间,它的‘渴望’被唤醒了。虽然只有一瞬,但足够让它暂停了毁灭的程序,命令系统:‘看’。”

“看什么?”楚青衣追问。

“看这剂‘药’,看这个充满‘差异’的世界,看我们这些在绝境中依然选择相信、选择爱、选择希望的‘错误’,能不能...治好它的病。”林默的虚影缓缓站起,身形依旧淡薄,但眼神坚定如磐石,“这就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在它重新被恐惧淹没,或者被系统的清理程序强制重启之前,用我们的‘存在’,向它证明,有‘差异’的世界,比‘归一’的世界,更值得活。”

他看向众人:“但这很危险。一旦我们被认定为‘治疗无效’,或者被判定为‘病情加重因素’,系统会立刻启动最高级别的净化,到时候不只是删除数据这么简单,整个模拟宇宙都可能被‘格式化’,连重启的机会都没有。而我们这些‘错误’的意识,可能会在格式化的冲击中彻底消散,连成为‘数据幽灵’的机会都没有。”

“换句话说,要么我们治好它,要么我们一起死?”林凡总结。

“差不多。”林默的虚影点头,“而且,治疗过程,会非常...痛苦。”

“痛苦?”

“你们以为,被一个神级存在‘看着’,是什么轻松的事吗?”林默的虚影指向天空,“现在,它的‘注视’已经锁定这里。接下来,这个模拟的规则会越来越不稳定。时间可能会倒流,空间可能会折叠,逻辑可能会崩坏,记忆可能会被篡改,甚至你们的‘存在’本身,都可能被它的意识波动影响,产生无法预测的变化。”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最坏的情况是,它的‘恐惧’和‘渴望’在我们的世界里直接交战,把韭香镇变成一个意识的战场。到那时,我们可能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自己,什么是它的投射。我们可能会在无尽的幻觉和真实的夹缝中,发疯,崩溃,自我毁灭。”

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韭菜叶的沙沙声,此刻听起来也像某种不祥的低语。

“那我们...该怎么办?”周小凡的声音带着哭腔。

“两件事。”林默的虚影伸出两根手指,虽然那手指几乎透明,“第一,保持‘锚定’。无论发生什么,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感觉到什么,记住你们是谁,记住你们的记忆,记住你们在乎的人,在乎的事,在乎的地方。用这些‘真实’的感觉,锚定自己的存在,不要被它的意识波动带偏。”

“第二,”他看向念念,眼神温柔而决绝,“帮助念念,让她成为最稳定、最明亮的‘差异信号源’。她是药,也是灯塔。当世界开始扭曲时,看着她,想着她,以她为中心建立你们的‘真实’。她是这个战场中,唯一的、不会被动摇的‘坐标’。”

念念握紧了苏晴的手,小脸苍白,但眼神坚定:“我不怕。小林叔叔,我会努力发光的。”

林默的虚影笑了,那笑容像极了楚无涯:“好孩子。那就...”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天空,突然“黑”了。

不是天黑那种黑,而是所有的颜色、所有的光、所有的形状,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走”,只剩下纯粹的、不含任何信息的“虚无”。那虚无从天空的中央开始扩散,像滴入清水的墨,迅速蔓延,吞噬了云,吞噬了光,吞噬了远山,吞噬了街道,吞噬了房屋...

吞噬到山神庙上空时,被封印图案的金光挡住。金光与虚无的交界处,空间剧烈扭曲,发出刺耳的、像是玻璃被碾碎的声音。封印图案在颤抖,林默的虚影身形剧震,变得更加淡薄。

“来得...真快...”他咬牙,双手结印,金光大盛,勉强将虚无逼退了数尺。

但虚无没有退去,而是像有生命的潮水,在金光外围涌动、试探,寻找着缝隙。而在虚无的深处,开始浮现出一些东西——

是眼睛。

无数只眼睛,大小不一,颜色各异,但眼神都是同样的、冰冷的、审视的、带着病态好奇的目光。那些眼睛漂浮在虚无中,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像一堵由眼球构成的墙,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山神庙,包围了金光笼罩的小小领域。

每一只眼睛,都在“看”着他们。

不,不是看。是“解析”,是“记录”,是“评估”,是“解剖”。

被那些眼睛注视的瞬间,所有人都感到一种从灵魂深处被剖开的寒意。仿佛自己的一切——记忆、情感、思想、甚至最隐秘的念头——都被那些眼睛看得一清二楚,然后被分门别类,贴上标签,归档入库。

“这就是...‘看’?”楚青衣的声音在发抖,她的身体在注视下开始不自然地扭曲,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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