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巧计终成劫，烟花葬芳华（2/2）

高贵妃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她看着皇帝那深邃而不带笑意的眼睛，心中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皇上……他知道了什么？还是……有人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

她强撑着笑容，讷讷道：“皇上教训的是，臣妾……臣妾知道了。”

乾隆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储秀宫。

留下高贵妃一人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方才试戴耳坠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被窥破心思的慌乱和一股难以言喻的怨愤。娴妃那张温婉的脸在她脑中一闪而过，让她恨得几乎咬碎银牙。

皇帝果然被那“万紫千红”的名头勾起了兴致，略一沉吟，便摆驾前往观看。高贵妃心中暗喜，面上却只作寻常，伴着圣驾，一路上将那节目如何精巧、如何新奇，娓娓道来，声音比平日更添了几分娇软。行至半路，竟遇着了娴妃，说是听闻有此盛景，特来恭陪圣驾，一同观赏。高贵妃眼风掠过娴妃沉静的脸，心底轻哼一声，倒也未多言。

表演之地设在开阔的御苑空场，早早搭起了木架高台，缠着彩绸，缀着琉璃，在渐暗的天色里已显出几分不同于宫灯的光彩。皇帝落座，高贵妃与娴妃分侍两侧。只见掌事太监一挥手，刹那间，引信嗤嗤作响，无数光焰骤然自台架各处迸发！

真真是“万紫千红”！

起初是金色的流星逆冲向墨蓝天幕，紧接着，银白的菊朵、碧绿的柳丝、嫣红的牡丹……层层叠叠，竞相绽放，噼啪之声如急雨，绚烂光华映得人面皆彩。硫磺与硝石的特殊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嫔妃宫人们低低的惊叹。漫天流火交织成一张瞬息万变、光华夺目的巨网，几乎要兜头罩下，美得惊心动魄，又隐隐带着某种逼近的、灼热的气息。

皇帝看得专注，唇角带笑。高贵妃更是得意，侧身向皇帝道：“皇上，这不过是开胃小菜，更精巧的还在后头呢。臣妾特意命人扎制了‘麒麟吐书’、‘鸾凤和鸣’的架子烟火，就设在台前近处，观之如在眼前，那才叫真切有趣。”她说着，竟盈盈起身，“臣妾去瞧瞧他们准备得如何，万不能出纰漏，扫了皇上的兴。”

“爱妃有心了。”皇帝颔首，目光仍流连于天际未散的光痕。

高贵妃扶了扶鬓边点翠大簪，扶着宫女的手，款步走向那烟火架设的核心之处。她穿着胭脂红缕金百蝶穿花云锦宫装，在渐浓的夜色与未熄的焰火余光里，像一团移动的、明艳的火。

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那本应按照特定顺序、朝向天空燃放的几处“架子烟火”，内部机关似乎错乱了一瞬。高贵妃刚走近，尚未及细看，只听“轰”地一声闷响，并非向上，而是数股赤白夹杂着怪异蓝绿色的火舌，猛地自架子侧面喷溅而出！火星如毒蜂般四散，几簇直扑高贵妃面门与前襟！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喧嚣。

高贵妃慌忙以袖掩面，踉跄后退，那炽热的火星已灼上衣袖，点着了轻薄的锦料，更有几点溅上她裸露的脖颈与手背，瞬间燎起一片赤红。她疼得花容失色，钗环散乱，宫女们惊叫着扑上去拍打，场面顿时大乱。

几乎是火星溅出的同一刹那，娴妃霍然起身，不假思索地侧身挡在了皇帝身前。她动作极快，衣袖扬起，扫开了几颗飞向御座方向的零星火点。然而一股特别刁钻的火舌余势未歇，擦过她护驾时抬起的手臂，将那浅碧色的缎子宫装袖口灼穿了一个焦黑的洞，底下肌肤亦是一片刺目的红痕。

“护驾！快护驾！”太监尖利的嗓音这才惶急响起，侍卫们蜂拥而上，隔开烟火架子，扑灭余烬。

皇帝已站起，脸色沉肃，先看向挡在身前的娴妃，目光在她受伤的手臂上一顿，沉声道：“娴妃，你怎么样？”

娴妃脸色微白，额角沁出细汗，却强忍着痛，稳住声音：“臣妾无碍，皇上万金之躯，未曾受惊吧？”她说着，仍维持着半护驾的姿势，目光警惕地扫视周遭。

皇帝这才看向已被宫人搀扶住、疼得浑身发抖、呻吟不止的高贵妃。她颈间手背尽是骇人的红泡，胭脂红的衣裳烧破了几处，焦黑衬着凌乱，狼狈不堪，哪里还有方才半分得意模样。御医已连滚爬跪着上前。

漫天华丽的“万紫千红”早已失了控，残余的火星在黑暗中无力地明灭几下，终于彻底熄灭，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刺鼻的硝烟味。方才还绚烂如白昼的御苑，此刻被一种突兀的、带着焦糊气息的寂静笼罩。皇帝的眉头深深蹙起，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眼神晦暗不明。

夜风拂过，吹散些许烟雾，却吹不散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惊悸与疑云。这精心准备的“万紫千红”，怎会突然变成伤人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