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娴妃的心机(2/2)

她不甘心!绝不甘心!

那原本清澈温柔的眸子,此刻被浓烈的嫉妒与怨恨彻底染黑,如同淬了毒的寒潭。有些执念,一旦生根,便再也无法拔除,只会将人拖入更深的黑暗。

钟粹宫内殿,门扉紧闭,将外界最后一丝天光也隔绝在外。纯妃苏静好踉跄着奔入,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她挥退了所有惊慌失措上前欲搀扶的宫人,力道大得几乎将一个小宫女推倒在地。

“滚!都给本宫滚出去!没有本宫的吩咐,谁都不准进来!”她的声音尖利刺耳,早已失了往日的温婉平和,只剩下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

殿内终于只剩下她一人。死寂之中,她粗重的喘息声显得格外清晰。她的目光茫然地扫过这间她经营多年、处处彰显着雅致与品味的宫室,最终,落在了临窗那张紫檀木画案上。

案上,铺着一幅刚刚完成不久的水墨丹青。画的是几竿疏竹,挺拔清逸,风骨不凡——那是她无数次暗中描摹他身影后,笔下不自觉带出的、属于他的影子。旁边,还有一方她珍藏的、早已干涸的旧砚,那是多年前,他随皇上驾临王府,她还是闺中少女时,偶然在花园拾到的,他遗落的一方普通砚台。她却如获至宝,珍藏至今。

看着这些承载了她无数隐秘心事与卑微期盼的物件,纯妃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毁灭一切的绝望。

她猛地扑到画案前,伸出保养得宜、此刻却因用力而指节泛白的双手,抓住那幅竹画,狠狠地、毫不犹豫地——

“嘶啦——!”

清脆的绢帛撕裂声在寂静的殿内响起,刺耳得令人心颤。她像是疯魔了一般,用力撕扯着,将画中那挺拔的竹竿、疏朗的叶片撕成无数碎片,仿佛在撕扯自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碎绢如同枯败的蝴蝶,纷纷扬扬地洒落一地。

撕完了画,她仍不解恨,目光又落在那方旧砚上。她抓起砚台,高高举起,想要将它砸个粉碎,手臂却僵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她终究……还是舍不得。

她颓然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无视那满地的狼藉和沾染在华丽宫装上的墨迹碎绢。她伸出颤抖的食指,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在光滑如镜的紫檀木案面上,写着两个字——

春和。

那是他的字。

富察·傅恒,字春和。

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像是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早已流逝的幻影。指尖划过坚硬的木质,带来细微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万分之一。

“春和……春和……” 她无声地呢喃着,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案面上那反复书写的字迹。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属于少女时代的零星片段,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是王府花园的惊鸿一瞥,是他无意间对她展露的、如同春日阳光般和煦的笑容,是她偷偷打听来的、关于他的一切喜好与抱负……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外传来贴身宫女担忧至极、带着哭腔的低声劝说:“娘娘……您开开门啊……奴婢求您了……傅恒大人他……他终究是外臣,您如今是皇上的妃嫔,这……这是今生注定再无缘分的事情了!您何苦……何苦还要如此折磨自己,妄动真情啊……”

宫女的话,像是一把盐,狠狠撒在了她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再无缘分……妄动真情……

“呵……呵呵……”纯妃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凄楚而悲凉,带着浓浓的自嘲,“妄动真情?你说得对……是本宫痴心妄想……是本宫蠢!”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神却陡然变得锐利而怨毒,如同淬了毒的冰棱。

“可是……本宫将他放在心里那么多年!为了他,本宫敛去所有锋芒,甘愿做一个不起眼的纯妃,只为了能离他近一些!为了他,本宫一心一意辅佐皇后,因为那是他的姐姐!本宫甚至……甚至忍着剜心之痛,想着若能为他寻到这天下最好、最配得上他的女子,看着他幸福,本宫也……也认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歇斯底里的痛苦与不甘:“可结果呢?结果他告诉我,他喜欢的是一个卑贱的宫女!一个处处不如本宫的魏璎珞!本宫这么多年的付出,这么多年的隐忍,这么多年的……爱,全都成了天大的笑话!你让本宫如何甘心?!如何甘心啊——!!”

她伏在冰冷的案上,肩膀因极致的悲痛而剧烈地颤抖着,泣不成声。

是啊,她如何能甘心?

她为他构筑了一个虚幻的、自以为是的未来,甚至在其中卑微地为他安排了“幸福”,却没想到,他亲手将这个幻梦砸得粉碎,连带着将她那颗捧出的真心,也践踏得面目全非。

殿内,只剩下她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呜咽声,在无边的黑暗与狼藉中回荡。那案面上,被泪水晕开的“春和”二字,模糊扭曲,仿佛预示着她那颗曾经纯净的、充满爱恋的心,也正在被无尽的嫉妒与怨恨,彻底吞噬、扭曲。

有些执念,一旦入了骨,便再也无法拔出,只会将人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纯妃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她却浑然不觉。那里面,酝酿着的,是足以焚毁一切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