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画皮易骨(1/2)

承乾宫偏殿的窗户半敞着,暮春时节的风已带了丝缕暑气,却吹不散室内的凝滞。铜镜前,纯妃苏静好端坐着,背脊挺得笔直,甚至有些僵硬。镜中映出的容颜,经过娴妃一番巧手装扮,已是褪去了憔悴苍白,眉如远山含黛,唇若涂朱,鬓边那支赤金累丝嵌红宝石蜻蜓簪,随着她细微的呼吸轻轻颤动,翅翼上细碎的宝石折射着窗棂透入的天光,晃出一小片冰冷而璀璨的光晕。

娴妃站在她身后半步,双手轻轻搭在她肩上,姿态亲昵如长姐。她微微俯身,脸颊几乎要贴上纯妃的鬓角,目光却越过她的发顶,落在镜中那双逐渐褪去迷茫、凝聚起某种异样光芒的眼眸里。

“妹妹这般的品貌,莫说是在这紫禁城里,便是放在整个天下,也是拔尖儿的。” 娴妃的声音压得低柔,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磁性,丝丝缕缕钻入纯妃耳中,“只是这好颜色、好年华,若不用在该用的地方,就如明珠蒙尘,美玉弃于荒野,岂不可惜?”

纯妃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尖掐进掌心软肉,留下几道月牙似的白痕。镜中的自己,熟悉又陌生。那精心描画的眉眼,鲜艳欲滴的唇色,华美却冰冷的首饰,无一不在提醒她——这副皮囊,或许是她此刻仅剩的、可以倚仗的“兵器”。

娴妃仿佛看透了她心中那点挣扎与动摇,指尖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如同安抚,又如同催促。“姐姐知道,妹妹心里还装着些……旧事,放不下。” 她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感同身受般的叹息,“可妹妹啊,你得明白,这宫墙之内,最不值钱的,便是那求不得的痴心妄想。男人的心,尤其是那些心里早就装了别人的男人,是捂不热的石头,是捞不起的水中月。你为他茶饭不思,为他耗尽心神,他可能转头就忘了你的模样,甚至……嫌你碍眼。”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在纯妃尚未结痂的伤口上。傅恒那平静到近乎残忍的“记不真切了”,那毫不犹豫递还的络子,还有他提及魏璎珞时眼中不自觉流露的、她从未得到过的炽热与决绝……画面翻涌,心口那处被强行压下的剧痛再次翻搅起来,混合着强烈的羞耻与不甘。

“我们女人,在这深宫里,看似尊贵,实则浮萍。” 娴妃的声音继续流淌,如一条冰冷而沉缓的暗河,带着她走向某个既定的方向,“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唯一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皇上的恩宠,手中的权柄,稳固的地位。有了这些,你才能活得有底气,才能不必看人脸色,不必仰人鼻息,甚至……才能护住你想护住的人,或者,让那些亏欠你、轻视你的人,付出代价。”

“代价”二字,她说得极轻,却像重锤敲在纯妃心头。让傅恒付出代价?让那个夺走他全部注意的魏璎珞付出代价?这个念头像鬼火般在她晦暗的心底一闪,随即迅速燃烧起来,带着灼热的痛楚和一种扭曲的快意。

娴妃观察到她眼底那瞬间燃起的幽暗火光,知道火候已到。她直起身,稍稍拉开一点距离,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温婉端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结论:“妹妹是聪明人,一点就透。有些事,当断则断,否则反受其乱。既然那心不在你身上的人,强求无益,不如早早放手,为自己、为苏家,好好谋划下半辈子。”

她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那几株开到极盛、已有颓势的海棠,意有所指:“你看这花儿,开时绚烂,人人称赞,可花期一过,零落成泥,又有谁还记得?咱们的好时候,也就这么几年。错过了,可就真的晚了。”

纯妃的目光也投向窗外。暮春的风拂过,几片粉白的花瓣依依不舍地脱离枝头,打着旋儿飘落,最终无声无息地没入尘土。她的心,也跟着那花瓣一起,沉了下去,却不再是虚无的痛,而是沉入了一片冰冷的、坚硬的土壤。

是啊,晚了。她的痴心,她的等待,她那些隐秘而炽热的情愫,早已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悄悄腐烂,滋养出的不是果实,而是毒蔓。既然开不出花,结不出果,为何还要守着那注定枯萎的枝条?

镜中的女子,妆容完美,眼神却一点点沉淀下来,所有的脆弱、痛苦、迷茫,都被强行压入眼底最深处,覆上一层冰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凛冽的清醒,和一股破釜沉舟般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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