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棠梨承露（2/2）

皇帝看着她。他并非不通人事的毛头小子，后宫妃嫔争宠的手段见得多了。纯妃这番做派，未必全然出自真心。可偏偏……偏偏撞在了他心绪最为烦乱、空虚，且刚刚对另一个身份悬殊的女子产生连自己都理不清的情愫之时。

魏璎珞那双清亮倔强的眼睛，与眼前这双泪眼朦胧、充满祈求的眸子，交替闪过。一个是他想触碰却因种种原因不能、不敢，甚至心生恼怒的对象；另一个，却是如此直白、卑微地跪求他给予一点关注与温暖。

拒绝一个，接受另一个，似乎能微妙地平衡他心中那份无处安放的躁动与挫败感。

纯妃的花容月貌是毋庸置疑的。她此刻表现出来的柔弱、顺从、以及那份被岁月和寂寞催生出的、恰到好处的哀愁与渴望，像一剂温和的安抚，暂时抚平了他心头的毛刺。

更何况，一个向来安分、甚至有些回避侍寝的妃子，突然“想通”，主动祈求恩宠，这本身，就足以满足一个帝王某种隐秘的、关于掌控与征服的心理。

皇帝的沉默，让纯妃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皇帝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那目光里有审视，有探究，或许还有一丝她期待中的……松动。她维持着跪姿，不敢动，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终于，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却不再是最初的温和，而带上了一丝属于帝王特有的、平淡的威仪：“爱妃既如此说，朕……岂有不应之理。”

纯妃心头猛地一松，随即涌上巨大的、混杂着如愿以偿的激动与一丝莫名空虚的狂喜。她连忙再次叩首，声音因激动而更加颤抖：“臣妾……谢皇上恩典！”

皇帝没再多言，只是淡淡道：“起来吧。晚膳后，朕去钟粹宫。”

说完，他不再看满树棠梨，也不再看跪地谢恩的纯妃，转身，在李玉等人恭敬的跟随下，离开了这片骤然变得意味深长的花林。

纯妃直到皇帝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才在贴身宫女玉壶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膝盖有些发麻，心却跳得厉害。她抬手，轻轻抚过自己湿润冰凉的脸颊，指尖触碰到那精心描绘的、此刻被泪水晕开些许的胭脂。

成了。

没有傅恒，没有痴念，没有皇后的庇护……她苏静好，靠自己，一样可以。

她望着皇帝离去的方向，眼底那层水光早已褪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清晰的决心。唇边，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再无半分怯懦柔顺的弧度。

棠梨花依旧无声飘落，覆盖了她方才跪过的地方，也仿佛掩盖了所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算计与转变。

是夜，钟粹宫掌灯至天明。

纯妃苏静好，以一番精心设计的“楚楚可怜”与直白祈求，终于真正踏入了后宫争宠的棋局。这一夜恩宠，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其漾开的涟漪，将会波及到紫禁城的每一个角落，包括长春宫的病榻，也包括……远在辛者库，那个尚不知命运齿轮已然加速转动的魏璎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