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玉簪暗系两心牵(2/2)

沈砚洲没接话,目光落在渔翁身旁的水纹上。那水纹用了乱针绣,银线与墨线交织,细看竟藏着朵极小的玉簪花——那是母亲教她的暗纹,说是苏家门里的记号。

他的指尖在裤缝上轻轻敲了两下,忽然问:绣这水纹的丝线,是沈家纺织厂出的?

苏蘅卿浑身一震。

是沈家去年新出的细棉纱,专供苏杭绣庄,苏州那场火后,她以为这丝线早就断了货。她手里的线,是母亲从火场废墟里刨出来的半捆,藏在包袱最底层。

不......不是。她慌忙否认,指尖把绣绷攥出了指痕。

就在这时,一个娇俏的声音插了进来:砚洲,原来你在这儿,顾伯伯找你呢。

穿杏色旗袍的女人走过来,烫发卷得像朵盛开的芍药,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晃得人眼晕。她自然地挽住沈砚洲的胳膊,瞥向苏蘅卿时,眼神里的轻蔑像针尖,这位是?

顾曼笙,顾总长的千金,林慕言低声介绍,也是沈先生的......未婚妻。

苏蘅卿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臂上,忽然觉得心口的玉簪硌得生疼。顾曼笙正把玩着沈砚洲的袖口,忽然看见矮柜上的绣品,地笑了声:现在什么阿猫阿狗的绣品,都能进林先生的画廊了?

沈砚洲皱了皱眉,抽回手:曼笙。

我说错了吗?顾曼笙不依不饶,伸手就要去拨绣绷,这针脚歪歪扭扭的,也配......

别动!苏蘅卿猛地按住绣绷,声音陡然拔高。那是母亲留给他的最后念想,是她在这乱世里唯一的依靠,绝不能被人这样糟践。

顾曼笙被她吼得一愣,随即恼了:你敢吼我?知道我是谁吗?

够了。沈砚洲的声音冷了下来,目光重新落在苏蘅卿脸上,这一次,多了点探究,你叫什么名字?

苏蘅卿。她挺直脊背,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

苏蘅卿......他重复了一遍,像是要把这三个字嚼碎了咽下,这绣品,我买了。

砚洲!顾曼笙叫起来。

他没理会,从钱夹里抽出五块银圆,放在矮柜上:不用找了。说完,转身就走,顾曼笙气呼呼地跟在后面,高跟鞋踩得地板响。

人群渐渐散去,林慕言叹了口气:苏姑娘,你别往心里去,顾小姐就是骄纵了点。

苏蘅卿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五块银圆。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上面,映出她苍白的脸,还有眼角不知何时沁出的湿意。

她慢慢收起绣品,指尖触到绢面上的玉簪花暗纹,忽然想起母亲说过,沈家与苏家,祖上曾是世交,后来因为一笔棉纱生意翻了脸。母亲临终前让她找沈家,究竟是为了恩怨,还是为了别的?

霞飞路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在说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苏蘅卿抱着裹好的绣品走出画馆时,看见沈砚洲的汽车正拐过街角,车尾灯在暮色里缩成一点猩红,像极了苏州那场火里,最后熄灭的火星。

她攥紧了口袋里的银圆,也攥紧了心口那支玉簪。她不知道,沈砚洲回到车里后,会立刻让副官去查苏蘅卿这个名字;更不知道,顾曼笙会在当晚的宴会上,对着父亲的下属冷笑:一个来路不明的绣娘,也配让砚洲多看一眼?

暮色渐浓,福佑里的石库门次第亮起灯火。苏蘅卿踩着青石板往回走,绣绷在怀里轻轻晃,像一叶载着秘密的小舟,正缓缓驶入沪上更深的烟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