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津门故友送情报(1/2)

北平的深秋总裹着层化不开的雾,清晨的胡同里,槐树叶被风卷着贴在青石板上,沾着未干的露水,踩上去“咯吱”响。沈砚秋站在四合院的影壁后,指尖捏着半块断裂的白玉簪头——簪身上刻着的缠枝莲纹缺了半朵,露出里面淡青色的玉质,这是三天前在琉璃厂“宝昌斋”的暗格里找到的,也是她追查母亲遗留的“烬余簮”时,得到的第一块实物线索。

影壁前的石榴树早已落尽了叶,枝桠光秃秃地指向灰蒙蒙的天。她刚把簪头收进贴身的锦囊,院门外就传来“嗒嗒”的马蹄声,接着是车辕压过石板的轻响——是她雇来的包月洋车,车夫老王的声音隔着门帘传进来:“沈小姐,该去悦来轩了,顾先生说卯时末准到。”

沈砚秋拢了拢身上的墨色夹袄,领口绣着的暗纹是沪上沈府的旧样式,袖口磨出了细毛边,却依旧平整。她自从去年从沪上辗转来北平,就刻意收了往日的大小姐做派,连说话都改了些吴侬软语,添了几分北平的沉稳,只在独处时,才会摸出母亲留下的旧手帕,想起沪上弄堂里的桂花香。

悦来轩在胡同深处,是家开了三十年的老茶馆,铜壶擦得锃亮,悬在房梁上的铜铃随着伙计的脚步晃荡,响得清脆。沈砚秋掀帘进去时,里面已经坐了几桌客人,说书先生刚敲醒木,唾沫横飞地讲着《三国》,角落里的茶桌旁,一个穿藏青色短打的男人正低头剥着瓜子,帽檐压得低,露出的半截脖颈上,有块月牙形的疤。

是顾景琛。

沈砚秋放缓脚步走过去,刚要开口,男人突然抬手,将一颗剥好的瓜子仁推到她面前的茶碟里,声音压得极轻:“先喝茶,邻桌穿灰布衫的,是侦缉队的人,盯了我一路。”

她顺着顾景琛的目光扫过去,邻桌的男人正端着茶碗,眼角却时不时往这边瞟,手指在桌沿上敲着节奏,那是侦缉队常用的暗号——若是发现可疑,就敲三下桌面。沈砚秋不动声色地端起盖碗,用茶盖撇去浮沫,鼻尖萦绕着茉莉花茶的清香,心里却沉了沉:顾景琛从津门来,竟被人跟到了北平,看来他带的东西,比她预想的更重要。

“津门那边,现在怎么样?”沈砚秋捏着茶盖,指尖在瓷面上轻轻划着,装作闲聊的样子。

顾景琛把剥好的瓜子仁都倒进碟子里,伸手端起自己的茶碗,袖口滑落时,露出腕上的旧银镯——那是当年在沪上,沈砚秋的母亲亲手给他戴上的,说能避邪。“不怎么样。”他喝了口茶,声音裹在茶雾里,“日本人上个月占了英租界的货栈,凡是走津浦线的货,都要开箱检查,尤其是……带‘玉’字的。”

沈砚秋的指尖顿了顿。她要找的“烬余簮”,全名是“和田羊脂玉缠枝莲纹双股簮”,当年母亲临终前说,这簪子藏着沈家祖辈留下的东西,绝不能落在日本人手里。她这次让顾景琛来北平,就是想让他帮忙查津门货栈里,有没有日本人搜寻古玉的线索。

“他们在找什么?”沈砚秋问。

顾景琛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放在桌下,用腿挡住,声音压得更低:“找‘有莲无蕊’的玉。我托人查了,上个月有个日本商人,在津门最大的古玩行‘聚宝阁’,出了十倍的价钱收这种玉,说是要做什么‘供奉’,其实……”他顿了顿,往邻桌瞥了眼,“其实是为了找‘烬余簮’的另一半。”

“另一半?”沈砚秋心里一震。她手里的簪头是“有蕊”的,缠枝莲的中心有颗米粒大的红宝石,母亲说过,这簪子是双股,另一股的莲纹没有蕊,两块合在一起,才能看到里面的东西。

“对。”顾景琛把油布包往她这边推了推,“我在津门的货栈里,偷偷抄了份日本人的清单,上面写着‘烬余簮,分雌雄,雄有蕊,雌无蕊,合则见字’。还有,他们查到,当年沈家把簪子分成两半,一半留在沪上,另一半……被你外祖父带去了北平,藏在某个古寺里。”

沈砚秋捏着油布包的指尖,已经出了汗。油布包很硬,里面像是裹着纸,她能感觉到纸张的褶皱。“古寺?哪个古寺?”

“不知道。”顾景琛摇了摇头,“清单上只写了‘西山东麓,有塔无铃’,我问了津门的老掌柜,他们说北平西山上的古寺,有塔的不少,但没铃的,只有……卧佛寺。”

卧佛寺。沈砚秋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她来北平三个月,去过不少古寺,却唯独没去过卧佛寺——听说那里去年被日本人占了,改成了临时的指挥部,一般人进不去。

“还有更重要的。”顾景琛突然往前凑了凑,声音几乎贴在她耳边,“我在货栈里看到一个人,你肯定认识——沈子墨。”

沈砚秋的瞳孔猛地缩了缩。沈子墨是她的堂兄,当年沈家在沪上败落时,他突然投靠了日本人,成了人人喊打的汉奸。她以为他早就死在沪上的战乱里,没想到竟在津门出现了。“他在做什么?”

“他在帮日本人查货栈的进出记录,好像在找一个叫‘苏曼卿’的女人。”顾景琛说,“我托人问了,苏曼卿是当年你母亲的陪嫁丫鬟,后来跟着你外祖父去了北平,听说……她知道簪子另一半的下落。”

苏曼卿。这个名字沈砚秋有印象,母亲的旧相册里,有一张她和苏曼卿的合影,照片上的丫鬟梳着双丫髻,笑容很腼腆。母亲说过,苏曼卿是个忠心的,当年沈家出事,她拼死护着外祖父逃了出去。

“苏曼卿现在在哪?”沈砚秋问。

“不知道。”顾景琛叹了口气,“沈子墨找了她快半年了,一直没找到。不过我听说,她去年在北平的‘广和楼’唱过戏,用的是艺名‘苏玉娘’,后来因为得罪了日本人,就没再登台了。”

邻桌的灰布衫男人突然敲了三下桌面,沈砚秋和顾景琛同时停了话。只见两个穿黑制服的侦缉队员走进茶馆,径直朝着他们这边走来,为首的人手里拿着张照片,对着顾景琛比划了一下,然后开口:“你,跟我们走一趟,有人举报你私藏违禁品。”

顾景琛刚要起身,沈砚秋突然拉住他的手腕,对着侦缉队员笑道:“官爷,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这位是我家远房表哥,从津门来北平走亲戚的,哪会私藏违禁品?”

为首的侦缉队员打量着沈砚秋,眼神在她的夹袄领口扫了扫,语气不耐烦:“少废话!我们要查的就是他,你要是再拦着,连你一起带回去!”

顾景琛把沈砚秋往后推了推,对着她使了个眼色,然后对侦缉队员说:“我跟你们走,不过我得先跟我表妹交代几句话。”他凑到沈砚秋耳边,声音快得像风:“油布包里有清单和苏曼卿的画像,你去广和楼找老班主,他知道苏曼卿的下落。我没事,他们抓不到我的把柄。”

说完,顾景琛就跟着侦缉队员走出了茶馆,临走前,他回头看了沈砚秋一眼,腕上的银镯在晨光里闪了一下。沈砚秋捏着油布包,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她知道顾景琛有办法脱身,当年在沪上,他被日本人抓了三次,都平安逃了出来,但这次在北平,到处都是侦缉队的人,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说书先生还在讲着《三国》,但沈砚秋已经没心思听了。她快速把油布包塞进锦囊,然后叫来伙计结账,刚要出门,就看到老王在茶馆门口等着,脸色很着急:“沈小姐,刚才有两个侦缉队的人问我,认不认识跟你一起喝茶的男人,我没敢说。”

“没事,老王,咱们先回府。”沈砚秋上了洋车,车帘落下时,她回头看了眼茶馆的门,顾景琛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胡同口,只剩下灰蒙蒙的雾。

洋车在胡同里穿行,车轮压过落叶的声音很轻。沈砚秋坐在车里,打开了油布包——里面果然有两张纸,一张是日本人的清单,用日文写的,旁边有顾景琛用铅笔标注的中文翻译,上面除了关于“烬余簮”的内容,还有一行小字:“十一月初九,津门货栈,运玉至北平。”

另一张是苏曼卿的画像,画得很细致,是个中年女人,眉眼间和母亲有几分相似,嘴角有颗小小的痣。画像的背面,写着一行地址:“北平南城,胭脂胡同,三号院。”

沈砚秋的心猛地一跳。胭脂胡同离她住的四合院不远,她之前路过过几次,都是些小杂院,没想到苏曼卿会住在那里。她把画像和清单折好,放进锦囊,心里盘算着——现在去胭脂胡同太冒险,侦缉队刚抓了顾景琛,肯定在盯着和他接触过的人,不如先回府,等天黑了再去。

洋车停在四合院门口,沈砚秋刚下车,就看到院墙上贴着张新的告示,上面写着“捉拿汉奸顾景琛,悬赏大洋五十”,旁边画着的人像,正是顾景琛。她心里一紧,赶紧撕下告示,揉成一团塞进怀里,然后快步走进院子,关上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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