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月夜拼纹显端倪(1/2)

秦疏桐将那半枚刻着缠枝莲纹的白玉簪托在掌心时,北平初秋的夜雾正顺着窗棂缝隙往里渗,带着后海荷叶残败的湿意。烛火在锡制灯台上晃了晃,把簪身上的纹路映得忽明忽暗——那纹路她太熟悉了,三年前在沪上法租界的古董店阁楼里,沈砚之曾指着同样的缠枝莲,说这是江南匠人独有的“活纹”,每一笔转折都藏着暗扣。

“这半枚簪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她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程砚秋,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发紧。程砚秋刚从戏班回来,青灰色的长衫下摆还沾着夜露,他指尖捏着个素白瓷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上月在琉璃厂‘宝昌斋’收的,当时掌柜的说,这是从承德避暑山庄流出来的旧物,原是一对,另半枚早没了下落。”

秦疏桐的心猛地一沉。沪上沈家藏的那半枚,是沈老爷子临终前交给沈砚之的,说要等“双簮合璧”时才能解开其中秘密。可沈砚之去年在黄浦江畔失踪后,那半枚簪子便跟着没了踪迹。如今程砚秋手里的这半枚,竟与沈家那枚纹路能对上?她急忙从随身的锦盒里取出个紫檀木小匣,打开时,里面垫着的红绒布上,正躺着半枚一模一样的白玉簪——这是她上月从沈砚之的旧部手里接过的,对方只说沈先生失踪前,特意嘱咐要把这东西交给她,至于为何会分开,没人说得清。

烛火突然“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程砚秋的目光落在两个半枚簪子上,瞳孔骤然收缩:“这……这竟是一对?”秦疏桐没说话,小心地将两枚簪子的断口对齐。月光恰好从云缝里漏出来,透过窗纸洒在桌面上,当两个半枚簪子的断口完全贴合时,原本分散的缠枝莲纹突然连成了完整的图案,更奇的是,花瓣交汇处竟浮现出几处极细的刻痕,像是某种密码。

“不对,”秦疏桐皱着眉,指尖抚过那些刻痕,“这纹路看着像江南的‘水纹篆’,可寻常水纹篆没有这样的转折。”程砚秋凑近了些,他自幼跟着戏班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古籍字画,此刻盯着那些刻痕看了半晌,忽然道:“你看这几处凸起,像不像戏本子里唱的‘北斗七星’?只是位置不对,少了一颗。”

秦疏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缠枝莲的七个花瓣中心,各有一个细小的凸起,只是西北方向的那处,比其他六处浅了许多,像是被人刻意磨过。她忽然想起沈砚之曾说过,沈家的祖先是明代的工部匠人,曾参与过皇陵的修建,家里藏着些“见不得光”的图纸。难道这对玉簪,与那些图纸有关?

正思忖着,院外忽然传来几声轻响,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枝。秦疏桐猛地按住桌面上的簪子,程砚秋则迅速吹灭了烛火。月光下,两人借着窗缝往外看,只见墙根下站着个黑影,穿着短打,手里攥着个布包,正往屋里张望。

“是跟踪我的人?”程砚秋低声问。他最近在戏里唱了出关于“皇陵秘闻”的新戏,惹来了不少窥探的目光,前几日还在后台收到过匿名的警告信,让他别再往下唱。秦疏桐摇了摇头,从枕头下摸出把小巧的勃朗宁手枪——这是沈砚之留给她的,她虽不常使用,却也练过几次准头。“你待在屋里别出去,我去看看。”

她轻轻推开房门,脚步踩在青石板路上,没发出一点声响。那黑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身就要往院外跑。秦疏桐压低声音喝了句:“站住!”对方却跑得更快,眼看就要翻过院墙,她抬手对着黑影的脚边开了一枪。“砰”的一声枪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黑影踉跄了一下,掉了个东西在地上,随即翻出院墙不见了。

秦疏桐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东西——是个黄铜制的令牌,上面刻着“翊卫”两个字,边缘还沾着些泥土。她心头一震,这令牌是清代禁卫军的制式,可如今已是民国,怎么还会有人用这种令牌?难道跟踪程砚秋的,不是普通的地痞流氓,而是某个有背景的势力?

回到屋里,程砚秋正举着烛火等她,脸色有些发白:“没受伤吧?刚才那枪……”“我没事,”秦疏桐把黄铜令牌放在桌上,“你看这个,认识吗?”程砚秋凑近了看,眉头皱得更紧:“这是‘翊卫府’的令牌,我在我师父的旧物里见过类似的。师父说,翊卫府是清末负责看守皇陵的,民国后就解散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疏桐拿起那对拼合的玉簪,月光再次落在上面,那些刻痕在烛光下显得愈发清晰。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北平地图,铺在桌面上,然后将玉簪放在地图上,让那七个凸起的花瓣对着北平的七个城门。“你看,”她指着地图,“这七个凸起的位置,刚好对应着北平的七个城门,唯独缺的那一个,是德胜门。”

程砚秋凑过来一看,果然,玉簪上的凸起与地图上的城门位置几乎完全吻合。“德胜门……那里有什么?”他问。秦疏桐想了想,德胜门附近有个大觉寺,据说寺里藏着不少明代的碑刻,还有就是……“还有一处废弃的皇陵陪葬墓,”她忽然记起来,沈砚之曾跟她说过,明代有位藩王的陪葬墓就在德胜门附近,因为年代久远,又曾遭过盗掘,如今已经荒废了,很少有人知道具体位置。

“难道这玉簪指的,就是那处陪葬墓?”程砚秋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激动。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戏里唱的“皇陵秘闻”,或许就不是戏说,而是真有其事。秦疏桐却没那么乐观,她拿起那枚黄铜令牌,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翊卫”二字:“如果跟踪你的人是翊卫府的残余势力,那他们肯定也在找这处陪葬墓,甚至可能已经知道了玉簪的秘密。”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节奏是三短两长——这是秦疏桐与沈砚之旧部约定的暗号。她起身开门,门外站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是沈砚之的副官林舟,脸上带着急色:“秦小姐,不好了,刚才接到消息,宝昌斋的王掌柜,被人发现死在他的铺子里了。”

秦疏桐心里“咯噔”一下。宝昌斋就是程砚秋卖玉簪的地方,王掌柜死了,会不会与这对玉簪有关?“什么时候的事?”她问。“就在半个时辰前,有人发现铺子的门开着,进去一看,王掌柜已经没气了,胸口插着把匕首,现场被翻得乱七八糟,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林舟说着,递过来一张纸条,“这是在王掌柜手里发现的,上面写着几个字,看着像是没写完的。”

秦疏桐接过纸条,烛光下,只见上面用毛笔写着“德胜门……槐……”,后面的字被血渍糊住了,看不清。“德胜门的槐树……”程砚秋忽然开口,“我上个月去德胜门附近采过风,那里有棵老槐树,据说有上百年了,就在那处废弃陪葬墓的入口附近!”

秦疏桐的心彻底沉了下来。王掌柜肯定是因为知道玉簪的秘密,才被人灭口的,而纸条上的“德胜门槐”,显然是在暗示陪葬墓的位置。现在,不仅他们在找那处陪葬墓,翊卫府的残余势力也在找,而且对方已经开始下杀手了,接下来的路,只会更危险。

她把那对拼合的玉簪重新放回紫檀木匣里,锁好,然后对程砚秋和林舟说:“今晚不能再待在这里了,翊卫府的人既然能找到这里,肯定还会再来。林舟,你去安排辆车,我们现在就去德胜门附近的客栈暂住,明天一早,去看看那棵老槐树。”

林舟点头应下,转身出去安排。程砚秋看着秦疏桐,眼神里带着几分担忧:“你真的要去?那里说不定已经有埋伏了。”秦疏桐抬手按了按腰间的手枪,语气坚定:“必须去。王掌柜的死不能白死,而且沈砚之的失踪,说不定也和那处陪葬墓有关,我必须查下去。”

月光渐渐被云层遮住,屋里的烛火又开始晃动起来。秦疏桐拿起桌上的黄铜令牌,放进随身的口袋里——这或许是找到翊卫府残余势力的关键。她知道,从决定追查玉簪秘密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一步步往前走,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

收拾好东西,三人悄悄出了院门,坐上林舟安排的黑色轿车,往德胜门方向驶去。车窗外,北平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只有偶尔驶过的巡夜警车,亮起的灯光能短暂地划破黑暗。秦疏桐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掠过的街景,心里却在反复琢磨着那对玉簪上的纹路——除了对应城门的凸起,那些水纹篆会不会还藏着其他秘密?比如陪葬墓里的机关,或者沈家祖上传下来的图纸所在?

车子行驶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德胜门附近的一家小客栈。客栈老板是林舟的熟人,见他们深夜前来,也没多问,直接给了三间相邻的客房。秦疏桐进了自己的房间,先检查了门窗,确认没有问题后,才拿出紫檀木匣,再次打开,借着桌上的油灯,仔细观察那对拼合的玉簪。

这一次,她发现了之前没注意到的细节——在缠枝莲纹的根部,有一处极细的裂痕,像是被人用工具撬开过分开的痕迹。难道这对玉簪原本是完整的,是被人刻意折断,分成两半的?如果是这样,那分开它们的人,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保护其中的秘密,还是为了让两拨人互相牵制?

正想得入神,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接着是林舟的声音:“秦小姐,程先生说有要事找你,在他房间等着。”秦疏桐收起玉簪,锁好匣子,起身去了程砚秋的房间。

程砚秋的房间里,桌上放着一张纸,上面画着些奇怪的符号。见秦疏桐进来,他连忙起身:“你看这个,是我刚才回忆着玉簪上的水纹篆画下来的,总觉得这些符号在哪里见过。”秦疏桐凑过去一看,纸上画的符号与玉簪上的水纹篆几乎一致,只是程砚秋在旁边标注了几个小字——“《营造法式》卷十七”。

“《营造法式》?”秦疏桐有些惊讶,那是宋代李诫编写的建筑学专着,记录了当时宫殿、寺庙、陵墓等建筑的营造方法,沈砚之的书房里也有这本书。“你是说,玉簪上的水纹篆,和《营造法式》里的记载有关?”

程砚秋点头:“我师父生前喜欢研究古建筑,家里藏着本手抄本的《营造法式》,我小时候翻看过,记得卷十七里有关于陵墓机关的记载,上面画的符号,和这个很像。只是我当时年纪小,没细看,具体讲的是什么,记不清了。”

秦疏桐心里一阵激动。如果玉簪上的水纹篆真的出自《营造法式》,那就能确定,这对玉簪确实与陵墓建筑有关,而那处废弃的陪葬墓里,很可能藏着按照《营造法式》建造的机关。这样一来,想要进入陪葬墓,就必须先解读出水纹篆的含义,否则很可能会触发机关,有去无回。

“明天去看老槐树之前,得先找本《营造法式》来看看,”秦疏桐说,“林舟,你在北平熟,知道哪里能找到这本书吗?”林舟想了想:“琉璃厂的‘松筠阁’应该有,那里专门卖古籍善本,我明天一早去看看。”

三人又商量了一会儿,确定了明天的行程:林舟去松筠阁找《营造法式》,秦疏桐和程砚秋先去德胜门附近的老槐树探查情况,中午在老槐树附近的茶馆汇合。安排好后,林舟先回了自己的房间,程砚秋则看着秦疏桐,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吗?”秦疏桐问。程砚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总觉得,翊卫府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你明天一定要小心。如果实在危险,我们可以先报警,让警方介入。”秦疏桐摇头:“警方里鱼龙混杂,说不定还有翊卫府的眼线,不能靠他们。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秦疏桐却没了睡意。她再次拿出那对玉簪,放在油灯下仔细看着。忽然,油灯的火苗晃了一下,光线刚好照在玉簪断口的缝隙处,她竟看到缝隙里夹着一丝极细的红绳,像是从什么织物上脱落下来的。

她小心地用指尖挑出那丝红绳,放在掌心——红绳的材质是江南特有的云锦线,这种线只有苏州的云锦坊能织出来,而且颜色是罕见的“海棠红”,三年前,沈砚之曾送过她一条用这种线织成的围巾。

难道这对玉簪,是沈砚之刻意分开的?他把其中半枚留在沪上,另一半送到北平,是为了让她来北平,找到这里的秘密?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什么会失踪?无数个疑问在秦疏桐的脑海里盘旋,让她越发觉得,沈砚之的失踪,和这对玉簪、那处陪葬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秦疏桐收起玉簪和红绳,起身洗漱。她知道,新的一天开始了,而等待她的,将是一场未知的冒险,或许能找到沈砚之失踪的线索,也或许,会陷入更深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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