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护宝社密议诱敌计(1/2)
沪上的雨,总带着三分黏腻的湿意,缠缠绵绵落了三日。老城区福安里深处,一处不起眼的青砖小院藏在两株老槐树后,朱漆大门虚掩着,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沈记茶栈”木牌,乍一看只是寻常做茶叶生意的铺面,实则是护宝社在沪上的秘密据点。
院内西厢房的窗纸被煤油灯映得透亮,昏黄的光线下,八仙桌周围围坐了七人。桌上的白瓷茶碗早已凉透,氤氲的水汽散尽,只剩下杯底沉淀的茶叶渣,像是众人此刻凝重的心事。
“方才接到线报,松本太郎的人已经查到龙华塔附近了。”说话的是护宝社社长沈砚之,他年近五十,留着两撇山羊胡,一身藏青色长衫洗得有些发白,眼神却锐利如鹰,指尖摩挲着一枚温润的和田玉扳指——那是护宝社历代社长的信物。“他们昨晚在塔下的几家客栈都布了暗哨,还去龙华寺借故查访,看架势,是认定了‘烬余簮’就藏在塔周一带。”
八仙桌左侧,一个穿短打、露着结实臂膀的青年猛地拍了下桌子,茶碗震得叮当响。“这群小鬼子!真当我们护宝社是软柿子捏!”青年名叫赵虎,是沪上码头的搬运工出身,拳脚功夫了得,性子最是火爆,“沈社长,不如让我带几个弟兄,今晚就去端了他们的哨点,让他们知道厉害!”
“不可鲁莽。”沈砚之抬手按住他,“松本太郎心思缜密,他的哨点看似分散,实则互相呼应,且每个人都配了短枪。你去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不仅救不出人,反而会打草惊蛇,让他更快找到簮子的下落。”
坐在沈砚之对面的,是个身着月白旗袍的女子,鬓边别着一朵素雅的白玉兰,正是“烬余簮”现任守护者苏清漪。她指尖轻轻抵着眉心,神色平静,眼底却藏着一丝忧虑。“沈社长说得对,松本要的是簮子,不是人命。他现在还没摸清确切位置,才按兵不动。一旦我们主动出击,他必然会狗急跳墙,甚至可能对龙华塔本身动手。”
苏清漪的话音刚落,坐在她身旁的一个戴金丝眼镜、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缓缓开口:“清漪小姐所言极是。松本太郎背后是日本驻华的文物掠夺机构,他们不仅想要‘烬余簮’,更想通过簮子找到传说中藏在龙华塔下的宋代秘藏。据我查到的情报,他这次带了二十余人,其中有三个是专门破解机关的专家,还有一个小队的宪兵,武器精良。”
男人名叫周文彬,是沪上洋行的账房先生,实则是护宝社的情报组长,常年潜伏在租界,消息最为灵通。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摊在桌上:“这是他们目前的布防图,松本本人住在龙华寺东侧的万国旅社,手下分成三队,一队守塔门,一队查访周边民居,还有一队负责接应,据点就在旅社后院。”
众人的目光都聚在那张纸条上,上面用炭笔勾勒的路线和标记清晰明了,甚至标注了每个哨点的人数和换岗时间。赵虎看得眼睛发亮:“周先生果然厉害!有了这图,我们就能绕开哨点,直接去端了松本的老窝!”
“还是不行。”一直沉默不语的老者摇了摇头,他是护宝社的老顾问陈默,年轻时曾是龙华寺的俗家弟子,对塔内结构了如指掌。“万国旅社周围都是租界巡捕,松本早就打通了关系,一旦发生枪战,巡捕只会帮着他们。而且,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松本有没有把之前抓走的小李他们藏在旅社里,冒然行动,只会危及人质安全。”
小李是护宝社的年轻成员,三天前为了保护一枚可能指向秘藏的线索碎片,被松本的人抓走,至今下落不明。提到小李,屋内的气氛越发沉重,赵虎攥紧了拳头,腮帮子鼓得老高,却再也说不出硬拼的话。
苏清漪轻轻叹了口气:“松本抓走小李,无非是想逼我们交出簮子,或是线索。他现在找不到确切位置,必然会耐心耗尽,说不定很快就会对小李动刑。我们不能等,必须主动出击,但不是硬拼,而是要设一个局,把他的人从龙华塔引开,既能救出小李,又能暂时保住簮子的秘密。”
“设局?”沈砚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清漪小姐有何妙计?”
“诱敌。”苏清漪抬眸,目光扫过众人,“松本最想要的是‘烬余簮’和秘藏,我们就用这个做诱饵。他不是认定簮子在龙华塔附近吗?我们就故意放出消息,说要将簮子转移,路线经过沪西的废弃纱厂。那里地形复杂,厂房林立,便于我们设伏,也能避开租界的巡捕。等松本带着主力去纱厂,我们再趁机潜入万国旅社,救出小李,同时将真的簮子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周文彬沉吟道:“这个计策倒是可行,但如何让松本相信消息是真的?他生性多疑,普通的假消息恐怕骗不了他。”
“这就要用到一样东西。”苏清漪从随身的锦盒里取出一枚小巧的银簪,簪头雕刻着半朵莲花,做工精致,却少了另一半花瓣。“这是‘烬余簮’的仿制品,当年我祖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打造了三枚,形制与真品极为相似,只是少了真品独有的温润光泽和暗藏的铭文。我们可以让线人把这枚仿簪‘不小心’落在松本的人手里,再配合假消息,让他以为我们真的要转移宝物。”
陈默拿起仿簪,放在灯下仔细端详,连连点头:“确实逼真,若非我曾见过真品,恐怕也分辨不出来。松本虽然研究过‘烬余簮’的资料,但未必见过实物,这枚仿簪足够让他相信消息的真实性。”
“还有,”苏清漪补充道,“沪西废弃纱厂曾是我苏家早年的产业,里面的地道和机关我都熟悉。我们可以提前在那里布置陷阱,比如在通道里设置绊索、迷烟,在厂房高处安排人手埋伏,等松本的人进入纱厂,就断了他们的退路,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不敢再轻易追查。”
赵虎听得摩拳擦掌:“这个好!我去布置陷阱,保证让小鬼子有来无回!”
“不可大意。”沈砚之叮嘱道,“松本带的人里有机关专家,普通的陷阱恐怕困不住他们。陈老,你对机关之术颇有研究,不如和赵虎一起去布置,多设几道连环计,确保万无一失。”
陈默颔首应允:“放心,我会用龙华塔的古机关手法改造陷阱,让他们防不胜防。”
周文彬扶了扶眼镜:“消息传递的事交给我。我会让租界里的线人,通过一个‘贪财的茶房’之口,把转移宝物的消息泄露给松本的手下,再让那个茶房‘无意中’发现这枚仿簪,献给松本。这样一来,整个过程就显得天衣无缝,松本必然会信以为真。”
“那救人的事呢?”一直没说话的护宝社成员林秀问道。她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身手灵活,擅长攀爬和开锁,是队里的“巧手”。“万国旅社守卫森严,我们怎么才能潜入进去,救出小李?”
沈砚之沉吟道:“松本带走主力去纱厂后,旅社里的守卫必然会减少。我们兵分两路,一路由我带领,去纱厂牵制松本的主力,尽量拖延时间;另一路由清漪小姐带领,林秀和两个弟兄配合,潜入万国旅社救人。清漪小姐熟悉苏家的开锁技巧,林秀擅长攀爬,你们联手,成功率应该很高。”
苏清漪点了点头:“没问题。但我们必须把握好时间,等松本的人离开旅社半个时辰后再行动,那时他们已经走了一段路,就算发现上当,也来不及立刻折返。”
“还有一个问题。”周文彬说道,“松本万一留下了心腹看守旅社,或者在旅社里也设了陷阱,怎么办?”
“这个我来解决。”林秀拍了拍胸脯,“我昨天已经去万国旅社附近踩过点,旅社后院有一处排水管,直通二楼,那里的守卫相对薄弱。我可以先从排水管爬上去,摸清里面的情况,打开后门,接应清漪小姐他们进去。至于陷阱,我随身带了探测工具,应该能应付。”
沈砚之看着众人,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好!既然大家都有了章程,那就分头行动。现在是亥时,我们有一夜的时间准备,明天午时,让线人把消息传递出去,约定今晚子时在沪西纱厂‘交接’宝物。松本急于得到簮子,必然会连夜行动。”
他站起身,端起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护宝社成立二十余年,守护华夏文物,对抗外敌掠夺,我们从未退缩过。这一次,‘烬余簮’不仅是苏家的传家宝,更是国家的瑰宝,绝不能落入日本人手中。小李是我们的弟兄,我们也绝不能让他白白牺牲。”
“誓死守护宝物,救出弟兄!”赵虎率先站起身,高举右拳,声音铿锵有力。
“誓死守护宝物,救出弟兄!”其他人也纷纷站起身,齐声喊道,声音不大,却带着坚定的信念,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盖过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接下来,众人开始分头准备。赵虎跟着陈默,去库房取布置陷阱的工具,麻绳、迷烟、铁蒺藜、还有陈默特制的机关盒,满满装了两大箱。周文彬则匆匆离去,要赶在天亮前联系线人,安排好消息传递的细节。林秀回到自己的房间,检查随身的开锁工具、攀爬绳索和探测仪,每一样都擦拭得干干净净,摆放整齐。
苏清漪留在厢房里,与沈砚之仔细核对计划的每一个细节,生怕出现疏漏。“沈社长,纱厂那边的埋伏,切记不要恋战,只要牵制住松本的主力即可。松本的枪法很准,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沈砚之笑了笑:“放心,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保命的本事还是有的。倒是你,潜入旅社救人,风险不小,一定要见好就收,救出小李后立刻撤离,不要贪图一时之快。”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巧的勃朗宁手枪,递给苏清漪,“这个你拿着,关键时刻能防身。”
苏清漪没有推辞,接过手枪,熟练地检查了一下枪膛和子弹,然后放进随身的手袋里:“多谢沈社长。我会注意安全的。”
两人又聊了片刻,确认没有遗漏后,苏清漪起身准备离开,去检查仿簪的细节,确保不会被松本看出破绽。刚走到门口,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沈砚之:“沈社长,你说松本会不会已经猜到我们会用诱敌计?毕竟他心思缜密,未必会这么容易上当。”
沈砚之沉吟道:“他或许会怀疑,但‘烬余簮’的诱惑太大,加上仿簪和线人的配合,他就算有疑虑,也会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亲自带队前往。而且,我们还有后手。”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已经联系了沪上的地下党同志,他们会在纱厂外围接应我们,万一我们牵制不住松本,他们会帮忙拖延时间。”
苏清漪心中一安:“有他们帮忙,那就更有把握了。”
走出厢房,雨已经小了很多,只剩下细密的雨丝飘落在脸上,带着几分凉意。院子里的老槐树被雨水冲刷得格外青翠,枝叶间滴落的水珠,像是一串串晶莹的珍珠。苏清漪抬头望向夜空,乌云密布,看不到一丝星光,就像当前的局势,充满了未知和危险。
但她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坚定的信念。从祖父将“烬余簮”交到她手中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肩负的责任。这枚小小的玉簪,承载着华夏的历史和文化,承载着苏家几代人的守护,她绝不能让它落入外敌之手。
回到自己的房间,苏清漪将仿簪放在灯下,仔细检查着每一个细节。簪头的半朵莲花,雕刻得栩栩如生,与真品几乎别无二致,只是缺少了真品那温润如玉、仿佛有生命般的光泽。她拿起一块绒布,轻轻擦拭着仿簪,脑海中浮现出小李年轻的脸庞。
小李才二十岁,刚加入护宝社不久,聪明好学,对文物有着极大的热情。三天前,为了保护那片可能指向秘藏的陶片,他独自引开了松本的人,最终被捕。苏清漪一直心怀愧疚,如果不是她让小李去送陶片,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这一次,她一定要救出小李,弥补自己的过错。
夜深了,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和工具碰撞声,那是其他人在紧张地准备着。苏清漪将仿簪收好,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她在脑海中一遍遍推演着诱敌计的每一个步骤,从消息传递到设伏,从潜入救伤到撤离,每一个环节都仔细斟酌,生怕出现一丝差错。
她知道,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松本的贪婪,赌的是护宝社成员的默契和勇气。如果成功,他们不仅能救出小李,保住“烬余簮”,还能给松本一个沉重的打击;如果失败,他们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烬余簮”可能会被松本夺走,护宝社也可能因此覆灭。
但她没有退路,也不能退缩。为了守护国宝,为了救出弟兄,她必须勇往直前。
天快亮时,雨终于停了。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透过窗纸照进房间,给昏暗的房间带来一丝光亮。苏清漪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院子里,赵虎和陈默已经准备好了马车,正将一箱箱工具搬上车。周文彬也回来了,脸上带着疲惫,却眼神坚定,他走到苏清漪身边,点了点头:“都安排好了,线人会按照计划,在午时把消息传递给松本的人。”
林秀也背着行囊走了出来,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我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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