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金銮殿上的破袍闹剧与王朝残喘(2/2)
他早从太监的口中听说了不少细节:周延儒暗地里让家仆将三件新制的锦袍拿到砂石地上反复摩擦,磨旧了布料,还特意用剪刀剪出破洞,再让府里的老妈子用粗线缝补,故意留着毛边;吴阿衡为了让玉带看起来更“旧”,竟让下人用茶水反复浸泡,还往上面抹了一层灰;还有几位御史,偷偷在朝服上洒了几滴菜油,又故意放在潮湿的地方捂出几点霉斑,营造出“食不果腹、连衣服都无暇打理”的假象。
他们嘴上说着“响应陛下节俭之召,为天下表率”,实则是用这拙劣到可笑的把戏,演一场心照不宣的“比穷”戏码——谁的衣服更旧、谁的补丁更多,谁就能在皇帝面前装出“清贫”的模样,就能名正言顺地逃避捐饷。
崇祯帝太清楚这群人的家底了。去年巡按御史弹劾漕运总督贪墨,查抄家产时,单是白银就搜出了二十万两,还有无数的古玩字画、良田宅邸;就连品级最低、俸禄最少的礼部主事,家中都有良田百亩、商铺三间,平日里出门都是八抬大轿,家仆成群。可如今,辽东前线的将士们缺衣少食,寒冬腊月里还穿着单衣,连饭都吃不饱;后金的铁骑日日在边境叩关,烧杀抢掠,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王朝的命脉像一根紧绷的弦,随时可能断裂,这群官员却攥着自己的私产不肯松半分,反倒用一件破袍烂衫来糊弄他,传递着同一个无声的信号:“陛下您看,臣已穷到这般地步,连件新衣服都穿不起了,实在无钱可捐啊!”
他的目光落在阶下,将官员们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有人故意缩着肩膀,胸膛微微内收,仿佛旧袍下裹着的是瘦弱不堪、营养不良的身躯;有人咳嗽时,刻意压低声音,让声音听起来沙哑无力,怕露出“中气十足”的破绽;还有人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同僚的袍服,眼神里带着几分攀比——比着谁的补丁更显眼、谁的旧袍更破旧,像是在比谁更有资格“贫穷”。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崇祯帝的心底缓缓升起,顺着脊背往上爬,穿过厚重的龙袍,连殿内烛火的温度都暖不透。这些人,本该是大明的梁柱,是他倚仗着稳固江山、安抚百姓的臣子;他们拿着朝廷的俸禄,享受着百姓的供养,本该在王朝危难之际挺身而出。可如今,他们不想着如何筹措军饷,如何加固边防,如何安抚前线饥寒交迫的士兵,如何救济流离失所的流民,反倒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这场形式主义的表演上——用一件破袍遮藏自己的贪婪,用一副窘迫的模样掩盖装满私银的钱袋,在王朝摇摇欲坠、即将倾覆的时刻,只忙着保全自己的利益,像一群只知囤积粮食的老鼠,哪怕大厦将倾,也不愿分出一粒米。
这哪里是什么“节俭”?分明是道德的彻底沦丧,是良知的完全泯灭。明末的官僚体系,早已从根骨里腐烂了——从中央到地方,贪腐成风,私欲横流,责任感、担当心被无尽的贪婪啃噬得一干二净。他们宁愿看着后金的铁骑踏过辽东的土地,将百姓的家园烧成灰烬;宁愿看着流民在饥寒交迫中死去,尸体倒在路边无人掩埋;宁愿让大明的江山在风雨里飘摇,一步步走向灭亡,也不愿从自己鼓鼓的钱袋里掏出一两银子,为王朝续上一口气。
当“穿旧衣避捐”成了朝堂上心照不宣的共识,当“比穷”成了官员们自保的生存技巧,当虚伪成了人人追捧的“智慧”,这个曾经鼎盛一时的王朝,气数早已在这场荒诞的闹剧中,一点点消散在除夕的寒风里,像烛火一样,随时可能被吹灭。
崇祯帝缓缓端起面前的酒杯,杯中的酒液早已冰凉,滑过喉咙时,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喉咙一直凉到心底。他望着阶下这群穿着破袍、装着贫穷的官员,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像一场荒诞到极致的噩梦——高高的龙椅之下,不是辅佐君王的贤臣良将,不是为天下苍生谋福祉的能臣,而是一群只知自保、贪婪自私的蛀虫,他们正一点点啃噬着大明的根基,啃噬着王朝最后的希望。
殿内的烛火摇曳得更厉害了,将官员们的影子投在宫墙上,歪歪扭扭的,像一个个丑陋的鬼魅,在金銮殿上张牙舞爪。这场崇祯五年除夕宴上的“破袍闹剧”,终究成了明末朝堂沉沦的缩影,成了王朝走向灭亡的注脚,也成了压在崇祯帝心头的又一道沉重枷锁,一道永远卸不下的、带着血腥味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