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大意失宜川,帅帐怒碎杯(1/2)
洪承畴身着一袭青色蟒纹袍,袍角绣着暗金线的云纹,随呼吸轻轻颤动;腰间系着荔枝纹玉带,玉带钩上嵌着一颗鸽血红宝石,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这本是督师重臣该有的从容气度,可此刻,他的脸色却铁青得像关外的寒铁,右手紧紧攥着一只青花缠枝莲纹杯,指腹抵着杯沿的冰裂纹,连杯沿残存的半盏碧螺春都忘了饮。茶水顺着他紧绷的指缝缓缓滴落,在案几上晕开一圈圈深色的水渍,如散开的血痕,刺得人眼慌。
案几正中央摊着一份急报,桑皮纸的边缘还带着墨汁未干的潮气,上面的字迹是参军连夜写就的,笔锋急促,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宜川粮仓昨夜三更遭闯营义军偷袭,守军三百余人战死,粮囤十二座尽焚,高迎祥率部携剩余粮草往洛川方向移动,沿途未留踪迹。
洪承畴的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青花杯在他掌心发出细微的“咔嗒”声——那是瓷胎即将碎裂的征兆。他闭上眼,三日前韩城战场的景象瞬间涌上心头:玄甲铁骑踏过义军的营帐,刀光剑影里,高迎祥的先锋营主将被斩于马下,数千义军尸横遍野;清理战场时,他亲眼见士兵从义军尸身上解下干瘪的粮袋,里面只有掺了沙土的麦麸,连俘虏的义军小兵都虚弱得站不稳,张口只喊“饿”。那时他站在高坡上,望着远处逃窜的义军残部,心中笃定:这场仗,快结束了。闯营没了粮草,没了士气,不出三日便会溃散,到时候一纸招安文书,便能将陕北的乱局彻底平定。
“这帮畜牲!”
一声怒喝突然从洪承畴喉间爆发,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震得帐内烛火猛地一跳,溅起几点火星。他猛地抬手,青花杯如一道青色闪电,“哐当”一声砸在青石地面上——瓷杯瞬间碎裂,碎片四溅,有的弹到帐壁上,发出清脆的回响;温热的茶水混着细小的瓷片,溅湿了他的蟒纹袍角,留下一片深浅不一的痕迹。
帐外的亲兵听到动静,脚步猛地顿住,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佩刀上,却没敢贸然入内。他们跟着洪承畴多年,这位督师素来以沉稳着称,哪怕是面对数倍于己的义军,也从未有过这般失态——今日的怒火,显然是被那封急报点燃了。
洪承畴扶着案几,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案几上的急报,指尖因愤怒而微微颤抖,连指甲掐进掌心都浑然不觉。他本已算好了一切:义军经韩城一败,精锐尽失,粮草断绝,不出三日便会军心涣散;他甚至已让参军草拟了招安文书,文书里特意写明,只要高迎祥肯放下武器,不仅能保闯营将士性命,连高迎祥本人,他也会奏请朝廷从轻发落,哪怕是押解进京,也能留个全尸,不至于落得凌迟的下场。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高迎祥竟如此狠绝,如此狡猾!闯营明明已是残兵败将,却敢绕开秦军布在宜川外围的三道哨卡,借着夜色的掩护,突袭粮草中转站!宜川虽不是军事重镇,却是明军在陕北的“粮袋子”——那里囤积着供三万秦军三月之用的粮食、草料,还有过冬的棉衣。如今粮草被劫,义军不仅解了燃眉之急,更能凭着这些粮草重整旗鼓,甚至可能联合其他义军余部,卷土重来!他三日前的胜仗,他心中的笃定,竟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空欢喜!
“洪承畴啊洪承畴,你还是太轻敌了。”他对着帐壁上自己的影子,低声自语,语气里满是懊恼与自责。他忽然想起韩城之战时,高迎祥被明军围困在山坳里的模样——那个身着黑袍、手持长刀的义军首领,哪怕肩头中箭,脸上溅满鲜血,眼中也始终燃着悍不畏死的火焰,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却仍要拼死反扑的狼。那时他便该知道,这样的人,绝不会轻易认输,更不会甘心接受招安。
帐外的风卷着沙尘,狠狠撞在帐帘上,“哗啦啦”的声响如鬼哭狼嚎。洪承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是秦军的督师,是陕北战局的主帅,不能被愤怒冲昏头脑。他走到案几前,弯腰捡起那份急报,指尖轻轻划过“洛川方向”四个字,眉头渐渐拧成一个疙瘩。洛川地处陕北腹地,群山环绕,沟壑纵横,最是利于义军打游击;若是让高迎祥在那里站稳脚跟,再联合盘踞在洛川附近的张献忠余部,秦军想要彻底平定乱局,怕是要付出数倍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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