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帝心托与宦臣知(2/2)

“哦?竟还有朕赐的匾额?”崇祯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孙传庭是难得的将才,常年领兵在外,少涉朝堂党争,近来因陕西流寇之事,屡屡上疏请饷,却被户部以“国库空虚”驳回。他近来被内阁那帮文官缠得心烦,正想找个能说几句实心话的人聊聊,或许能从武将的视角,寻到些推行新政的头绪。

“这么说来,你对那处路径倒是熟悉。”崇祯说着,便要抬手唤人备轿,“走,今日天好,陪朕换身便服,去孙太保家走走。”

曹化淳听得这话,脸上的轻松瞬间收尽。他连忙上前一步,双膝微微弯曲,躬身道:“陛下,老奴有一事,斗胆启奏。”他语气凝重,连称呼都从“奴才”换成了更显郑重的“老奴”——这是他在宫中多年的习惯,唯有事关皇帝安危或朝政大局时,才会用这般称呼。

崇祯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不由得一凛。曹化淳素来沉稳,若非事关重大,绝不会在此时打断自己的决定。他停下动作,重新坐回龙椅上,抬手示意:“但说无妨,朕听着。”

曹化淳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陛下,孙太保虽忠勇,却性子刚直,近来因军饷之事,与户部尚书杨嗣昌闹得不快。您此刻便服前往,若是被言官瞧见,恐会参奏陛下‘私会武将,有违祖制’;再者,城外近来不太平,陕西流寇的探子时有出没,您万金之躯,不可冒此风险。”

崇祯听罢,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他沉默片刻,忽然起身,走到曹化淳面前,伸手将他扶起。指尖触到曹化淳冰凉的袖口,才发觉这位内侍总管竟已冒了汗。“化淳,朕知道你顾虑什么。”崇祯的声音低了些,带着几分恳切,“可眼下朝堂是什么境况?李标虽忠,却困于文官集团的掣肘,凡事都要顾及‘祖制’‘舆情’;六部九卿,半数心思都在党争上,要么攀附东林,要么偏袒旧臣,谁真的把朕的新政放在心上?”

他转头看向窗外,夜色虽散,天光却依旧昏沉,仿佛能吞噬一切。“太监干政的名声是不好,可这几百年传下来的规矩,哪是说改就能改的?”案上那盏茶还冒着余温,茶水泛起的涟漪,像极了眼下动荡的朝局,“就像给滚得冒泡的油锅降温,你若不管不顾,直接泼一盆冷水下去,油不溅得满锅都是才怪?到时候非但降不了温,反倒会把灶台都烧起来。朕重用你,不是心血来潮,是要慢慢建自己的班底——除了你们这些跟着朕从潜邸出来的人,朕无人可用。”

曹化淳喉头滚动,想说“陛下还有文武百官”,却被崇祯打断。

“你且记着,‘疏不间亲’是什么意思?”崇祯看着他,目光锐利却不冰冷。见曹化淳愣着,他又道,“再好的关系,也不能挑拨亲人之间的情分,哪怕说的是事实。就像民间说的‘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朕今日把这话告诉你,是想让你明白——在朕心里,你不是外人,是朕的亲人。旁人怎么看、怎么挑拨,朕都信你。”

话锋稍顿,崇祯的目光多了几分凝重,语气也沉了些:“但你也要清楚,离了朕,你什么也不是。这宫里的权、宫外的名,都是朕给的。朕给你的,是信任,也是托付。往后,朕的新政,还要靠你多担待。”

曹化淳猛地跪下,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奴才谢陛下信任!奴才定当肝脑涂地,不负陛下托付!”

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他的背上,也落在崇祯的龙袍上。殿内的烛火渐渐黯淡,可君臣二人之间的那点默契与托付,却在这渐明的天光里,悄悄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