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残兵(2/2)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一颗种子,在马科的心里迅速生根发芽,越长越壮。大凌河城外围有一片叫“黑松林”的山林,那山林里树木参天,杂草能没过人的腰,还有不少山洞可以藏身,正好用来隐藏行踪。他们可以趁着夜色,轻装简行,避开后金的哨探,躲进黑松林里;白天就趴在草丛里,靠着野果和随身携带的干粮充饥,晚上再慢慢往城边挪。等到后金大军集中全部兵力攻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城墙上的时候,他们就从山林里冲出来,像一把尖刀,从背后给后金兵致命一击。到那时,城里的守军看到援兵来了,必定会士气大振,内外夹击之下,说不定真能打退后金兵,解了大凌河城之围。

这个计划很冒险,一旦被后金哨探发现,他们就会陷入重围,连黑松林都逃不出去;一旦时机把握不好,等他们冲出去时,大凌河城已经破了,那他们这八千弟兄就是白白送死。可马科转念一想,他们现在已经是谷底的残兵了,身后是悬崖,往前是绝路,还有什么可失去的?若是原地不动,等皇太极的大军一到,就是全军覆没;可若是往大凌河城走,哪怕只有一成的希望,也是在为这三千弟兄谋活路,为城里的百姓谋活路,为这大明朝的江山谋一丝生机。他是将军,保家卫国不是刻在刀柄上的字,是要真刀真枪干出来的事。

“传我命令!”马科猛地转过身,声音沉得像谷底的岩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立刻让弟兄们收拾东西,伤兵优先!把重伤员抬到简易的担架上,用破毯子裹严实了,别让风再吹着;轻伤的能自己走就自己走,互相搭个伴。所有弟兄都轻装简行,除了武器、少量干粮和震天雷,其他没用的东西一律扔掉——盔甲上的多余铁片、没吃完的半袋米、甚至是咱们自己的换洗衣物,都扔了!减轻负担,才能走得快,走得远!”

周勇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马科要往大凌河城走,可看着马科眼中的坚定,他没有多问——这么多年来,马科的每一个决定,都没让他们失望过。他只是挺直了腰板,认真地听着,左手按在受伤的肩上,疼得额角冒冷汗,却没皱一下眉。

“今夜三更,咱们就往大凌河城方向转移。”马科继续说道,语气里多了几分严肃,目光扫过周勇,也扫过不远处正在包扎伤口的士兵们,“沿途一定要避开后金的哨探,白天找山洞或密林隐蔽,不许生火,哪怕是冻得发抖也不行——烟火会把咱们的位置暴露出去;不许大声说话,连咳嗽都要憋着,用手捂住嘴,别发出一点声响。咱们这三千人马,不是用来跟后金骑兵硬碰硬的,是要留着当最后的杀招,是要去救大凌河城里的百姓和守军,懂吗?”

“懂!末将懂!”周勇这才明白马科的打算,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原本苍白的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受伤的肩膀似乎也不那么疼了。他用力抱拳,声音比刚才响亮了不少,带着一股压抑许久的劲头:“末将这就去传令!保证让弟兄们都听明白,咱们这是去救大凌河,是去保家卫国!绝不给将军添麻烦,绝不让弟兄们白死!”

看着周勇快步离去的背影,马科又抬头望向了东北方。风又起了,吹得他身上的战袍猎猎作响,战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血渍,沾了不少暗红的印记。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潜伏的日子里,他们可能要饿着肚子、忍着寒冷,夜里只能靠在树干上打盹,还要时刻提心吊胆,生怕被后金的哨探发现;万一遭遇小股骑兵,他们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只能跑,只能躲。

可他不后悔。

掌心还残留着方才握震天雷时的余温,那温热的触感提醒着他,他们不是毫无还手之力;身后传来士兵们收拾东西的动静,虽然很轻,却很整齐——有人在帮重伤员绑担架,有人在把多余的干粮分给身边的弟兄,有人在检查震天雷的引信,那声音里没有抱怨,只有对命令的服从,以及一丝重新燃起的战意。刚才还垂头丧气的士兵,听到要去救大凌河城,眼里都有了光,仿佛忘了伤口的疼,忘了连日的疲惫。

马科握紧了佩刀,刀柄上的“保家卫国”四个字,在暮色里仿佛有了温度,烫得他掌心发暖。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想起小柱子扑在他身上的背影,想起大凌河城里那些等着援兵的百姓。或许这一步是孤注一掷,或许前方等待他们的是更大的危险,可谷底的残兵,本就没什么可再失去的了。他们能做的,就是带着这最后一丝希望,带着弟兄们的命,带着老百姓的盼头,朝着大凌河城的方向,一步步走下去。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哪怕最后只剩他一个人,他也要走下去——因为他是马科,是大明的将军,保家卫国,是他这辈子都不能丢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