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万里长城真自坏1(2/2)

随着矛盾的升级,文官集团开始采取更激进的对抗方式——“死谏”。六月十五日,御史詹尔选在早朝时,手持奏疏跪在太和殿前,声泪俱下地控诉军机处“乱政”,称“若陛下不罢军机处,臣愿以死明志,以谢祖宗”。随后,又有10余名言官、翰林相继跪在殿前,与詹尔选一同“死谏”,一时间,太和殿前哭声、谏言声交织,形成明末朝堂罕见的“集体死谏”场面。

詹尔选在奏疏中,将军机处的存在与“大明国运”绑定,称“自军机处设立以来,天旱不雨,陕西、河南饥民遍野,此乃上天示警,陛下若不改弦更张,恐大明江山难保”,以“天人感应”的传统观念施压;同时,他还指责崇祯帝“信任近幸,疏远大臣”,称“陛下若执意独断,便是‘独夫’,而非‘明君’”,直击皇权的“道义软肋”——在传统儒家观念中,“明君”需“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独夫”则是亡国之君的代名词,詹尔选的这番话,无疑刺痛了崇祯帝急于证明自己“明君”身份的心理。

面对“死谏”,崇祯帝起初态度强硬,下令将詹尔选等10余人打入锦衣卫诏狱,但此举立刻引发更大规模的抗议:内阁大臣集体“请辞”,翰林院编修们拒绝草拟诏书,六部官员则以“政务无人处理”为由,停止办公。此时,关外清军围困大凌河,明军急需粮草补给,而户部因“官员罢工”无法拨付,军情日益紧急。崇祯帝意识到,若继续坚持保留军机处,可能导致整个官僚体系瘫痪,最终不得不做出让步——六月廿日,他下旨释放詹尔选等人,并宣布“军机处暂停处理军政要务,待集议后再定”,皇权的第一次妥协,以公开的方式呈现。

七月初三,崇祯帝在文华殿召开“廷议”,讨论军机处的存废问题。会上,文官集团以“维护祖制”“避免内耗”为由,一致要求“罢黜军机处”,而支持皇权的少数官员(如李明睿)则主张“保留军机处,但缩减职权”。最终,在“内外局势危急,需先稳定朝堂”的现实压力下,崇祯帝采纳了折中方案,颁布《调整军机处职权谕》,对军机处进行彻底“削权”。

根据谕旨,军机处的职权被限定为“皇帝顾问机构”,仅负责“整理军情、草拟奏疏初稿”,不再拥有“代拟谕旨”“督查军政”的权力;人员构成上,剔除了吴孟明、王承恩等武将与宦官,仅保留3名文官入值,且入值官员需经“内阁推荐、皇帝批准”,变相将军机处纳入内阁的“管辖范围”;决策流程上,明确“所有政令仍需经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军机处不得干预”——这一系列调整,实际上宣告了崇祯帝通过军机处强化皇权的尝试彻底失败,决策流程重新回归“内阁-司礼监”的旧制。

养心殿的烛火已燃至三更,灯花噼啪爆开,溅在崇祯帝攥紧的御笔上。他面前摊着两份奏疏,一份是陕西总督急报“李自成临西安,屠戮宗室”,墨迹还带着驿马奔波的潮气;另一份却是内阁递来的“请罢军机处疏”,满纸“祖制不可违”的字眼,像钝刀反复割着他的眼。

“励精图治”四个字,自他登基那日起便刻在龙椅扶手上。他罢黜魏忠贤,平反冤狱,甚至为省国库开支,停了御膳房的山珍海味,连龙袍破了都让皇后亲自缝补。可如今,他想设个军机处快些处理军情,文官们却像掐住了大明的喉咙——户部尚书拖着不给军饷,说“需经内阁六部联审,急不得”;言官们跪在宫门前哭谏,喊着“陛下要做独夫,臣等唯有死谏”,全然不管辽东清军已围住锦州,陕西饥民正易子而食。

“尸餐素位!”崇祯帝猛地将御笔拍在案上,墨汁溅得满案都是。他想起前日廷议,薛国观慢悠悠念着“中庸之道”,周延儒则忙着与御史递眼色,竟无一人提及如何救西安的百姓。那些文官,拿着朝廷俸禄,住着高堂大院,却把“维护祖制”当挡箭牌,把“君臣共治”当谋私的幌子。他分明看见,有人私下收受地方督抚的贿赂,有人借着“议军情”的名义拖延时日,只为等自家田庄的粮船安全运抵京城。

心口突然一阵剧痛,崇祯帝忍不住弯下腰,指节死死抠着龙案的木纹。他想喊,想质问这些文官“你们眼里究竟是大明江山,还是自己的乌纱帽”,可话到嘴边却化作一口腥甜——鲜红的血滴落在“请罢军机处疏”上,晕开一朵刺目的花。

他慌忙用龙袍袖口去擦,却越擦越乱。烛火下,血痕映着他眼底的红,那是急,是恨,更是深不见底的无奈。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西安还在等援军,锦州还在等粮草,可面对这群抱团抵制的文官,他像握着一把钝剑,明明有杀敌之心,却刺不穿那张密不透风的“祖制”网。

“朕只想保大明,为何就这么难?”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殿内低语,声音里满是疲惫。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拍打窗棂,像是在应和他的叹息,又像是在提醒——这漫漫寒夜,还长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