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归乡（1/2）

神庙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断壁残垣的废墟。

那笼罩在梧桐村上空上百年的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也已经彻底消散了。 取代而之的，是一种更加阴冷、更加令人不安的血红色稀薄月光。

那月光将山下那片原本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充满古朴和神秘气息的村庄，映照得轮廓分明，纤毫毕现。

也将那一条条黑洞洞、如同野兽血盆大口般的巷道里，那些密密麻麻、举着火把和各式各样充满乡土气息“武器”的黑压压的敌意身影，给照得一清二楚。

他们就像一群被惊扰了巢穴的愤怒疯狂蚂蚁，将那条从后山通往村子里的唯一下山小路，给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在等待着。

等待着那个亵渎了“神明”、毁掉了“规矩”、将整个村子都拖入了未知恐怖深渊的“罪魁祸首”下山。

然后，用他们最原始也最残忍的方式，来执行他们的“正义”。

“看来，你的那些‘村民’们，不太欢迎我们啊。”

张烨站在神庙废墟的边缘，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山下那如同严阵以待军队般充满肃杀之气的“人潮”，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充满讥讽意味的弧度。

他的身后，站着两个神情极其复杂的人。

大长老林德昌已经重新站了起来。

他没有再去看那个被张烨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强行“复活”的孙女。他那双浑浊苍老、流着血泪的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山下那片他守护了也囚禁了一辈子的村庄。他的那张布满了纵横交错皱纹的干瘪脸上，充满了信仰彻底崩塌后的麻木死灰般的绝望。

此刻，他就只是一具被那个魔鬼般的男人用自己最珍视的亲人的“命”给牢牢拴住的、没有灵魂的傀儡。

而林清蝉，则静静地站在张烨的身旁。她已经从那死而复生的巨大混乱和冲击中稍微恢复了一些。她那张惨白如纸的绝美脸上，依旧充满茫然和不可思议。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自己那光洁如新、甚至连一丝疤痕都没有留下的柔软胸口。那里，不久前还插着一支足以将她的生命和灵魂都彻底吞噬掉的致命骨簪。而现在，那里只剩下一片温润、充满生命气息的暖意，和一丝若有若无、仿佛是错觉般的、属于某个男人手掌的滚烫余温。

她缓缓抬起了头，那双清亮美丽、还有些失神的眸子，复杂地看了一眼身旁这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如同深渊般令人心悸的恐怖危险气息的男人。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他了，也越来越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他身上挪开。

“他们，不是我的村民。” 良久。 她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有些飘忽，像是在陈述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实。 “他们，只是一群被谎言和‘规矩’圈养了上百年的可怜羔羊而已。”

“说得好。” 张烨笑了。他转过头，那双漆黑深不见底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她。

“那么现在，就让我们这两个刚刚砸烂了‘牢笼’的‘罪人’，下去看一看，这些刚刚重获‘自由’的‘牲畜’们，到底是想选择继续活在那个充满谎言和欺骗的‘安全过去’，还是愿意跟着我们，去迎接一个充满未知和危险的真实未来。”

他说着，不再有任何犹豫，率先迈开脚步，朝着那条充满肃杀之气的下山小路一步一步地走了下去。他的脚步很稳，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某种无形、充满韵律感的鼓点上。他不像是一个即将要去面对成百上千敌意暴民的孤胆英雄。更像是一个刚刚结束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狩猎，正信步走回自己领地的君王。

林清蝉看着他那在血红色月光下被拉得长长的、充满一种无法言喻的孤独而又强大的安全感背影。她咬了咬那还有些发白的嘴唇。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迈开了那双修长笔直、还有些微微发软的大长腿，紧紧地跟了上去。

只剩下大长老林德昌一个人，还失魂落魄地站在那片冰冷、充满死亡和毁灭气息的废墟之上。他看着那一前一后两道逐渐消失在山路尽头、充满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和谐感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山下那片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充满愤怒和疯狂的、自己守护了一辈子的家。他那张布满了血泪和皱纹的苍老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充满无尽疲惫和解脱的复杂笑容。

“或许。”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一阵即将消散在冰冷夜风里的最后叹息。

“……这样，也好。” 他说着，缓缓转过身，朝着那片更加深邃、更加充满死亡气息的神庙废墟最深处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他要去寻找一个可以让他和他那守护了一辈子的错误“信仰”一起安然长眠的最后归宿。

山下的气氛已经压抑到了极致。每一个村民的脸上都充满了一种信仰彻底崩塌后的疯狂、歇斯底里的愤怒。

神庙塌了。

那个庇佑了也囚禁了他们上百年的“神明”消失了。

笼罩在村子上空上百年的浓雾也消失了。

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他们就像一群从小生活在一个没有窗户的黑暗房间里的囚犯。虽然渴望光明，但是当有人真的用一种最粗暴、最蛮不讲理的方式，将他们房间的墙壁彻底砸烂，将那刺眼、充满未知危险的阳光放进来的时候。他们感到的不是喜悦，而是恐惧，对未知最原始、最纯粹的恐惧！和对那个打破了他们早已习以为常的黑暗平静生活的“罪魁祸首”最深沉、最疯狂的憎恨！

“来了！”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嗓子！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般，死死锁定在了那条蜿蜒下山小路的尽头！

只见两道孤零零的单薄身影正缓缓地从那片充满不祥气息的血红色月光下走了出来。

一男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