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秋收与心事(2/2)

身后,苏晚看着那支亮晶晶的珠钗,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沾满泥土的野菜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其实早就猜到了,林砚心里装着大事,不是她能留住的。可真听到他亲口说出来,还是疼得像心被挖走了一块。

林砚一路快步走回村,胸口闷得发慌。他知道自己做得有些绝情,但长痛不如短痛,拖着对谁都不好。他摸了摸怀里的小本子,上面记着他这些日子整理的“基层赋税乱象”,字迹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他心里。

他现在,真的没时间儿女情长。

回到家,林墨正在私塾教孩子们念书,朗朗的读书声从破旧的土房里传出来,透着股生机勃勃的劲儿。林砚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见林墨用他做的“黑板”教孩子们写字,心里稍微敞亮了些。

“小三,回来了?”林墨看到他,停下讲课,“毛笔买了?”

“嗯。”林砚把新毛笔递过去,“试试顺手不。”

林墨接过毛笔,在砚台上蘸了蘸,写了个“人”字,笔锋流畅,满意地点点头:“好笔。”

他看林砚脸色不太好,皱了皱眉:“咋了?出啥事了?”

林砚犹豫了一下,把苏晚家提亲的事说了说,没提珠钗的事。

林墨听完,沉默了半天,叹了口气:“你做得对。你心里的事,不适合拖累人家姑娘。”

“二哥,你说我是不是太狠心了?”林砚低声问。

“不是狠心,是清醒。”林墨拍了拍他的肩膀,“晚丫头是个明事理的,会懂的。再说了,日子还长,谁知道以后会咋样?”

林砚没说话,心里却明白,有些事一旦错过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林砚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挣钱”和“琢磨赋税”上。他让林石把杂粮饼的生意做得再大点,不光在镇上卖,还让去县城赶集的村民帮忙捎带,渐渐有了些名气。

他自己则经常去镇上,借着卖饼的由头,跟粮铺的王掌柜、驿站的小吏、甚至是收税的衙役闲聊,旁敲侧击地打听县里的赋税情况。王掌柜见他实在,也愿意跟他多说几句,告诉他县里的税银三成缴州府,三成留县衙,剩下的四成就“说不清”了——多半进了乡绅和小吏的腰包。

“小三,这些事你打听这么细干啥?”王掌柜忍不住劝他,“小心祸从口出。”

“就是好奇。”林砚笑着打哈哈,心里却把这些事一一记在小本子上。他发现,大靖的赋税制度就像一张破网,到处都是漏洞,而钻漏洞的,往往是那些手握权力的人。

这天,林砚正在镇上卖饼,突然看到一群人围着县衙的布告栏议论纷纷。他挤进去一看,布告上写着:豫州知府要清查各州县粮耗,招募熟悉钱粮账目者协助,有经验者优先,事成之后有重赏。

林砚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粮耗!这不就是他一直琢磨的“粮食损耗”问题吗?县衙的粮账乱得像一锅粥,粮耗更是说不清道不明,多半是被人私吞了。要是能参与清查,说不定能摸清其中的门道!

“王掌柜,这清查粮耗,是啥意思?”林砚拉着旁边的王掌柜问。

“就是查每年收上来的粮食,到底损耗了多少,是真坏了,还是被人贪了。”王掌柜解释道,“这可是个得罪人的活,一般人不敢干。”

“我想去试试。”林砚脱口而出。

王掌柜愣了愣,上下打量着他:“你?小三,你可想好了,这可不是育苗、卖饼那么简单,弄不好要惹祸的!”

“我想好了。”林砚的眼神很坚定,“我就是想看看,这粮耗到底是咋回事。”

他不是为了那“重赏”,而是想借此机会,更深入地了解大靖的财税体系。他知道这一步很险,但他不想一辈子只做个卖饼的庄稼汉。

他想往前走一步,哪怕只有一小步。

回到家,林砚把这事跟家人说了。林石第一个反对:“不行!那可是官府的事,咱老百姓掺和啥?万一被人抓了把柄咋办?”

李氏也忧心忡忡:“小三,咱现在日子刚好过点,别去冒那险了。”

只有林墨,沉默了半天,说:“小三,你想做就去做吧。你这性子,憋不住想干事。只是……万事小心,别硬碰硬。”

林砚看着二哥,心里一暖:“二哥,我知道。”

他转头对林石和李氏说:“爹,娘,你们放心,我就去帮帮忙,不算掺和官府的事。再说了,我记的账清楚,说不定真能帮上忙呢?”

他没说自己心里的“大志向”,只说是“帮忙记账”。林石和李氏虽然还是担心,但看他态度坚决,也只好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林砚揣着自己记的“林家粮账”(虽然简单,但条目清晰),去了县衙报名。报名的人不多,大多是些老书吏,看林砚年纪轻轻,还是个庄稼汉打扮,都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负责登记的小吏瞥了他一眼:“姓名?职业?懂账吗?”

“林砚,务农。懂点简单的记账法。”林砚递上自己的粮账。

小吏接过账本,翻了翻,见上面用“正字计数”记着每日的收支,还画着简单的条形图(粟米多少、稻子多少),愣了愣,抬头看了林砚一眼,没再说啥,在名册上记下了他的名字。

“三天后过来,知府派来的人会亲自考较。”小吏丢下一句话,继续招呼下一个人。

林砚走出县衙,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一步踏出去,他的人生轨迹,可能就要彻底改变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一个身影悄悄从县衙对面的树后走了出来,是苏晚。她来县里卖布,刚好看到林砚进了县衙,心里又担心又骄傲。

她知道,林砚要去干大事了。

她默默地握紧了手里的布,心里暗暗说:林三哥,你一定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