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佃农诉苦藏隐优(2/2)

林砚不再争辩,只是在小本上重重写下“里正包庇李大户,称代收税银为惯例”,旁边画了个大大的感叹号。他知道,这不是张家庄一个村的事,而是整个南乡的毒瘤。

回县衙的路上,牛车碾过被晒化的柏油,发出黏腻的声响。孙福看着林砚阴沉的脸色,忍不住劝道:“林书吏,这水太深,咱粮秣房管不了……”

“管不了也要管。”林砚攥着小本,指甲在封皮上掐出了月牙形的凹痕,“朝廷的税银被乡绅吞了,佃农被逼得卖儿卖女,这账,总得有人记!”

当晚,林砚在粮秣房加班,把南乡五村的粮账重新核对了一遍。张家庄应缴粮三十石,实缴二十石,差额十石;李家庄应缴五十石,实缴三十石,差额二十石……这些差额,都被记在“杂支”栏里,成了乡绅们的分润。

“林文书还在忙?”周县丞端着茶进来,茶汤里浮着两片蔫了的茶叶,“听说你今天去张家庄了?”

林砚点头,把南乡的粮账推过去:“周大人,南乡五村的税银被李大户私吞了三成,还加收两成好处费,这是证据。”

周县丞翻着账册,眉头越皱越紧:“林砚,你可知李大户是谁?他是知府大人的表亲!”他放下茶盏,“这种事,前任县丞都睁只眼闭只眼,你又何必……”

“周大人,”林砚打断他,“朝廷减免三成赋税,是为了救百姓于水火,不是给乡绅中饱私囊的!”他从怀里掏出小本,“我查了三年的税银账,李大户名下的‘杂支’累计有五百两,这足够赈济二十个张家庄!”

周县丞盯着小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忽然叹了口气:“你这小本,还是少记些吧。”他站起身,“明日我让孙福去南乡走一趟,把差额补上,至于李大户……”他摇了摇头,“能不动就不动。”

林砚知道,这是周县丞在妥协。他默默把小本收进怀里,却在粮账的“备注”栏写下:“南乡五村实缴与账面差一百石,疑与李大户代收税银有关。”

走出县衙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林砚摸了摸怀里的小本,忽然觉得它比平时重了许多。他知道,这不仅是账本,更是压在佃农们肩头的大山。但只要还有人愿意记,愿意查,这山,总有一天会被搬走。

回到清河镇,春燕的作坊还亮着灯。林砚走进去,见春燕正在给坛口扎蓝布,旁边的黑板上,“张婶15坛”“李婶12坛”的“正”字写得满满当当。

“三弟回来啦?”春燕擦了擦汗,递过块酱萝卜,“今天去南乡,累坏了吧?”

林砚咬了口萝卜,酸辣在舌尖炸开,混着春燕的账本油墨香。他忽然觉得,这酸辣,比任何良药都能提神。“大嫂,”他说,“要是有一天,咱清河镇的账册能像你的酱菜账一样清楚,该多好。”

春燕笑了,把账本往他面前一推:“会有那么一天的。你看,我连每粒盐都记着,不信天理不公道!”

林砚望着账本上整齐的“正”字,忽然想起王老汉陶罐里的碎铜钱。他知道,这世道或许有阴影,但只要还有人像春燕这样守着本分,像林石这样护着货物,像林墨这样教着孩子,那些藏在阴影里的不公,终会被账本上的阳光晒得无处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