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账册见底(1/2)

四月初的阳光总算有了暖意,府衙偏院的杏树落尽了花,枝头冒出嫩红的新叶。林砚将最后一本账册合上时,案头的烛台里积了半寸蜡泪,映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像块凝固的琥珀。

整整半月,他几乎是以账册为床、算盘为枕。案上那十二叠按州县分类的账册,如今都贴上了红或绿的纸条——绿条是“账实相符”,红条则标着“存疑待查”。最厚的那叠红条账册,自然是云溪县的,十年账册竟无一本能完全对上,累计短少的粮食已达两千一百三十七石,足够清河县百户人家吃一年。

“林大哥,顾大人让你去正堂呢。”小石头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少年手里捧着个食盒,“我娘蒸了馒头,说给你垫垫肚子。”

林砚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接过食盒时才觉出饿。馒头还带着余温,咬下去时麦香混着淡淡的碱味,让他想起家里的灶膛。他分了两个给小石头,自己揣了一个,抱起那叠标注清晰的账册和“损耗对比表”往正堂走。

穿过三进院落时,廊下的紫藤开得正盛,紫莹莹的花串垂在头顶,风一吹落满衣襟。林砚想起清河县的紫藤,总在四月爬满粮仓的木架,二哥说“紫藤花能驱虫,粮仓里摆两束,粮食少生虫”。那时他总跟着二哥摘花,衣襟上也沾着这样的紫,只是那时的紫里,混着晒粮的麦香。

正堂里,顾衍正对着一幅《豫州漕运图》出神,案上的茶盏冒着热气,是新沏的雨前龙井。见林砚进来,他抬手指了指旁边的矮几:“坐,先喝茶。”

林砚将账册和对比表在案上铺开,那表是他用大白纸手绘的,横轴是十年年份,纵轴是损耗率,每个州县用不同颜色的墨标出,清河县那道代表百分之三点二的绿线,在一众或红或黄的曲线里,像条沉静的溪流。

“清河县十年总损耗率百分之三点二,云溪县百分之八点七,舞阳、汝南两县也超过百分之七。”林砚指着表上的峰值,“最低与最高相差近三倍,且高损耗县多集中在漕运沿线,每年的异常损耗又多发生在粮价高涨的三、九月。”

顾衍的手指在“云溪县”那道红线上重重一点:“这两千一百三十七石,你打算怎么查?”

“卑职想先查嘉庆十五年那批短少的一百八十石。”林砚翻开对应的账册,红纸条上写着“粮船到岸后仓库存粮骤减,押船官李三称‘雨天搬运损耗’,但当日县志记‘晴’”。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据大哥林石说,云溪县粮仓地势高,通风好,十年间的霉变损耗却异常稳定,倒像是……有人按固定数目虚报。”

顾衍端茶盏的手顿了顿,眼角的纹路深了些:“李三五年前升任漕运司的小吏,现在是张主簿的亲信。”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指着对比表,“这表做得清楚,把各州县的疑点汇总成文书,附在账册后面。”

林砚应声时,瞥见案角堆着些卷宗,最上面那本标着“云溪县历任主簿名录”,张主簿的名字旁用朱笔圈了个圈。原来顾大人早已在暗中留意,只是在等他这半月的核查结果——账册是铁证,有了铁证,才能撬开那些被刻意模糊的真相。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