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新春团圆话丰年(2/2)

这是本《粮秣管理手册》,孙福用小楷抄的,字迹娟秀如蝇头。封皮上用朱笔写着“清河县粮秣房林砚编”,里面分了“收储”“支出”“核账”三卷,每卷都配着插图——有粮仓的剖面图,有“正字计数法”的示例,还有“每月消耗统计表”,连哪种笔墨纸砚耐用、多少钱一尺的灯油最划算都列得清清楚楚。

林墨翻到“学堂专用账法”那页,眼睛都直了:“太有用了!我正愁不知道怎么管孩子们的笔墨消耗,你看这——‘每月人均用纸3张、用墨1钱’,还有‘束修折算表’,杂粮、布匹都能按市价折成钱,省得我跟家长们掰扯不清!”他指着其中一页插图,“这饼图好!我要画个‘私塾开销饼图’,让家长们看看,他们交的束修都花在哪儿了。”

李氏在灶房听见动静,掀着门帘喊:“快进屋暖和暖和!炕都烧好了!”屋里飘出炖肉的香味,混着蒸馒头的甜,把寒气都冲散了。春燕刚把酱菜坛子搬进东厢房,就见墙角码着十几个新坛子,每个坛口都贴着红纸条,写着编号“一”到“十五”。“我想着,”她指着坛子,“等过了年,每个坛子都编上号,坛底用炭笔写上‘某年某月某日入坛’,再记上用了多少黄瓜、多少盐、多少糖,这样哪坛先出、哪坛后出,心里就有数了,也省得记混了味道。”

林砚看着那些坛子,忽然想起粮秣房的粮仓编号,忍不住点头:“大嫂这法子好,跟我给粮仓编‘东一仓’‘西二仓’一个道理,错不了。”

傍晚,新屋的火塘烧得旺旺的,松木柴“噼啪”作响,把半边墙都映得发红。林父从柜底摸出个黑釉酒壶,壶身上的漆都掉了大半,却是他藏了三年的陈酒。“今年是咱林家最顺当的一年,”他给每个人倒了半碗酒,酒液黄澄澄的,泛着细密的泡,“新屋盖好了,石小子成亲了,砚儿在县衙立了功,墨儿的私塾也开起来了……”说到这儿,他喉结动了动,眼眶有点红,“这都是老天爷给的福气啊。”

林砚举起酒碗,碗沿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爹,这福气不是老天爷给的,是咱一家人拼出来的。”他看向林石,“大哥每天天不亮就去染坊学车,手上磨出的茧子比铜钱还厚;大嫂的酱菜摊子,天不亮就起来腌菜,冻得手通红也不叫累;二哥的私塾,瘸着腿还天天往镇上跑着买笔墨,就为了让孩子们有书读;爹娘守着几亩地,春耕秋收没歇过一天……”

林墨也举着碗,拐杖斜靠在炕边,杖头被火烤得发亮:“三弟说得对!去年这时候,咱还挤在漏风的老屋里,吃顿白面馒头都得等过年。现在呢?新屋亮堂,有吃有穿,这日子是咱一锨土、一瓢水挣出来的!”

“干了!”林父一仰头,把半碗酒喝了个精光,辣得直咂嘴,却笑得满脸褶子。

林砚也喝了口,酒液顺着喉咙往下淌,像团小火球,却在心里化成了暖暖的甜。他看着火塘边的家人:大哥正给大嫂剥橘子,橘子皮落在地上,春燕赶紧捡起来——她总说橘子皮晒干了能腌酱菜;二哥在灯下翻着那本《粮秣管理手册》,手指在“学堂账法”那页反复摩挲;爹娘靠在炕头上,絮絮叨叨地说开春要种两亩豌豆,给春燕做酱菜用……

窗外的雪还在下,新屋的梁木在火光里泛着温润的光,像位沉默的老人,守着满屋子的烟火气。林砚忽然明白,他在粮秣房记的那些账、画的那些图,从来都不只是冰冷的数字和线条。它们就像这火塘里的柴,这炕上的棉,这坛子里的酱菜,一笔笔、一点点,都落在实实在在的日子里,撑起了一个家的安稳,也暖着每个人的心。

这就是他想守护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