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小本记录藏深意(1/2)

腊月十八的月光,像层薄霜铺在粮秣房的窗台上。林砚解开缠在手腕上的蓝布带,露出里面裹着的三本小册——封面是用染坊的边角料糊的,靛蓝色的那本写着“税银”,土黄色的标着“地租”,最薄的米白色册子,封面上用朱砂点了个小小的“灾”字。

桌案上的油灯芯“噼啪”爆了个火星,映得册子上的字迹忽明忽暗。林砚捏起那本靛蓝色的“税银册”,指尖抚过边角磨损的纸页——这是他三年来攒下的“私账”,每一页都记着清河镇的税银流水,小到李大户多报的两匹布税,大到州府下拨的灾年减免银,一笔笔都用蝇头小楷写着,旁边还贴着拓印的税票存根。

“该归整了。”他从笔筒里抽出支狼毫,笔尖在砚台里蘸了蘸,墨汁是苏晚用染坊的残料调的,比寻常墨色偏青,写在纸上有种冷冽的清透。他翻开“税银册”第一页,上面记着三年前刚到粮秣房时的账:“道光六年冬,刘记布庄报布税十匹,实缴八匹,差两匹抵于张通判幕僚。”

那时他还是个跟着老文书打杂的小吏,看见刘员外的账房把两匹布往幕僚的驴车上搬,老文书只敢低头拨算盘,说“别多管闲事”。可他偏在袖中藏了张税票拓印,回来后凭着记忆记在小册上,纸页边缘至今还留着当时紧张得攥出的褶皱。

油灯的光晕里,林砚的笔尖在纸上游走。他把“税银”分为“官税”“私占”两类,官税栏里记着各县按规定缴纳的数目,一笔笔清清楚楚;私占栏里则用红笔标着“刘记布庄多报布税累计三十五匹”“李大户虚报田税七亩”“张通判幕僚私扣染坊税银十二两”,算到最后,红笔数字加起来竟有一千一百三十七两——足够清河镇所有佃农缴半年的税。

“原来这么多。”林砚的指尖停在“一千一百三十七两”上,墨色的数字在青灰色的纸页上,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头。他忽然想起去年冬,苏老爹拿着染坊的税票来粮秣房核对,票面上的“十二两”被改成了“十两”,周县丞只说“笔误”,如今看来,那二两怕是进了私囊。

他深吸口气,换了本土黄色的“地租册”。这本册子更厚些,里面夹着不少佃农的地契拓片,最旧的那张边角都脆了,是李老汉的——他家三亩地,每年要向地主缴两成租,可册子上记着“实缴三成”,多出的一成被地主以“看仓费”的名义扣了,李老汉的指印在拓片上洇得发黑,像是用力按了好几下。

“重复缴税的更要细算。”林砚从册子里抽出张泛黄的纸,是王老五去年的缴税单,上面盖着两个章,一个是粮秣房的,一个是地主私章。老文书当时说“地主代收是规矩”,可他查了账,王老五的税银在粮秣房记了一次,地主的账上又记了一次,等于一年缴了两次税。

他拿着算盘噼啪一算,三年来像王老五这样被重复收税的佃农,累计竟有二十七户,多缴的粮食加起来有三百一十四石——足够填满两个粮仓。最让他心惊的是,这些重复收的税,最后都记在了“乡绅捐粮”的名下,成了刘员外他们向上头邀功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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