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五】北狄到访(2/2)
公主阿史如娜与中原女子纤弱模样大不相同,一身火红狐裘,长发编成细辫,额前缀着绿松石与银饰,蜜色的皮肤,一双眼睛明亮大胆,眼尾微挑,直直望向御座上的年轻帝王。
王子阿史哈鲁抚胸行礼,声音洪亮:“尊贵的陛下,我奉命朝贺,愿两国永结同好,边境安宁。此乃小妹阿史如娜,是我们草原上最耀眼的明珠,父王珍爱非常。此番前来,亦是希望将这颗明珠,献予陛下,愿她能为陛下后宫增添一抹亮色,亦是我北狄诚心交好之证。”
献公主入后宫。意图赤裸,殿内低语声嗡然。
几位老臣已面露思忖,而武将列中,梁舜眉头紧皱。
他常年戍边,与北狄人打交道最多,深知和亲背后的算计。他抬眼快速扫过御座,年轻的帝王神色难辨。
他思考了一下,打算回府写个折子。
江承玦立在文臣前列,宽大朝服下的手指倏地收拢。
宋景衍的目光扫过下方红如烈火的阿史如娜,又看着面无表情的江承玦,心里窝火。
他皮笑肉不笑:“王子与公主远道而来,辛苦。此事关乎两国邦交,亦关乎公主终身,朕心感念北狄王美意,然则还需从长计议。且让公主在京中安心住下,领略一番中原风物,其余诸事,稍后再议不迟。”
他没有当场答应,也没有断然拒绝。
阿史哈鲁倒也识趣,哈哈一笑,再次行礼:“全凭陛下安排。”
退朝后,宋景衍以商议北狄使团接待及边关防务为由,单独留下了江承玦与梁舜。
梁舜世代将门,父兄皆战死沙场。十五岁从军,自卒伍做起,凭军功累升至北境副将,去年老将军病退后,现总领北疆三镇防务。为人刚毅寡言,治军严明,深得边军将士信重。性子直率,不喜结交朝臣。
以上信息来自主系统给的资料,格外重要,因为他就是下一个开国皇帝,江承玦就是辅助的他。
不怪宋景衍没注意到他,这人一个月之前就回来了,也不说话,也不找皇帝,只有一份一份的奏折汇报情况。
御书房内,炭火安静燃烧。梁舜肩宽背阔,沉默立于一旁,与江承玦的清雅截然不同。
宋景衍先问梁舜:“梁舜将军,依你之见,北狄此番遣王子和公主前来,除了表面文章,究竟意欲何为?边境是否真有大战可能?”
梁舜抱拳,“回陛下,微臣不知。边境目前暂无大战迹象,但北狄骑队频繁试探,意在施压,亦在练兵。末将已增派哨探,加固险隘,但公主之事处理不当,恐授人以柄,边关难有宁日。”
他说的直接,没有文臣那么多弯绕,公主是个棘手的筹码,处理不好就是祸端。
宋景衍看向江承玦:“老师以为呢?”
江承玦不想感情用事,只道:“梁舜将军所言甚是,陛下应稳妥处理。”
“稳妥……”宋景衍喃喃,忽然问,“若战,将军有几分把握守住边关,甚至反击?”
梁舜抬眼,目光锐利如刀:“守,八成。末将与边关将士,城在人在。反击……需时机,需钱粮兵马充足,若陛下决心一战,末将愿为前锋,但请陛下明察,战争一起,百姓受苦,非万不得已,不宜轻启。”
他并非怯战,而是深知战争之重。这番话,让宋景衍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他知道下一任君王会爱民如子,但梁舜不是挺会说的吗?也不社恐啊,之前为什么只递折子?
“朕明白了。”宋景衍吐了口气,“公主之事,朕会设法周旋。梁舜将军,边关防务不可松懈,你近日便返程吧。所需一切,报与兵部、江相,优先调拨。”
朕可是给了你机会拥兵自众,加油啊大叔。
“末将领命!”梁舜单膝跪地。
“你先退下吧。”
梁舜行礼告退,御书房内又只剩宋景衍与江承玦两人。
沉默片刻,宋景衍走到江承玦面前,低声道:“刚才在朝上,你看那北狄公主的时候,心里……有没有不舒服?”
话题转得突兀,又回到私情。
江承玦指尖微蜷,侧开脸:“陛下,臣方才与梁将军所议,皆是国事。”
“国事国事!”宋景衍有些气恼,伸手抓住他手腕,“可我问的是你!江承玦,你看着我,说一句实话,就那么难吗?你明知道我不想要什么公主,我……”
“陛下!”江承玦打断他,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心也乱,“梁将军方才也说,此事关乎边境安宁,关乎百姓福祉!”
“那若我能解决呢?”宋景衍盯着他,“若我能既不让那公主进宫,又不让北狄找到借口开战,你……”他声音软下来,“你能不能……别把我往外推?”
“陛下……”他声音干哑,试图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此言逾矩了。臣……”
“这里没有别人。”宋景衍又逼近一步,“老师,你昨晚就都知道了,对不对?你知道我……”
“我不是小孩子胡闹。”
江承玦沉默,他知道,他只是在自欺欺人。
“陛下,”他再开口时,声音艰涩,“您是君,天下万民之君,关乎社稷安稳,非个人私愿所能决断。”
他终究还是抬出了大义,这层保护壳,他不敢,也不能彻底抛开。
江承玦看着他眼中脆弱的坚持,所有筑起的堤防都在摇摇欲坠。
宋景衍眼底的光黯淡了一瞬,但手却没有松开,“社稷安稳……好,就算为了社稷。”他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心口,又指向江承玦,“那这里呢?老师,你的心呢?也能分给社稷管着吗?”
这话问得太直白,太锋利,剖开了所有伪装。
江承玦脸色白得近乎透明,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说他的心早已不受控制?
他不能。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炭火偶尔噼啪一声,格外清晰。
良久,宋景衍先松开了手,力道卸去,显得有些颓然。
他退后一步,揉了揉自己的脸,“算了……我不逼你。”
他转过身,背对着江承玦,“北狄公主的事,我不会轻易应下。还有……你的膝盖记得按时上药。”
江承玦离开御书房,行至宫道拐角,苏公公从一旁疾步上前,躬身拦住了去路,脸上堆着笑:“江大人留步。陛下…陛下吩咐了,说今日天寒,您腿上旧伤未愈,不宜奔波,请您务必在宫中歇下。”
江承玦脚步微顿,他知晓宋景衍的心思,抬眼看了看天色,沉默片刻,终是微微颔首。
他去了寝宫侧殿。室内炭火充足,书案上摆放着几卷书,江承玦褪下朝服外氅,在书案旁坐下,随手拿起一卷,目光落在字上,却半晌未翻动一页。
正当他心乱如麻时,殿门被轻轻叩响,随即推开。
莞公子抱着七弦琴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一身素雅的青衣,与这宫廷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