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冰火之间(2/2)

每个字都像锤子,砸在林晚晚心上。脑溢血的后遗症,她多少知道一些,瘫痪、失语、痴呆……任何一种,对母亲,对父亲,对这个家,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视线。但她用力咬住下唇,没让自己哭出声。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松开紧握栏杆的手,走到父亲身边,扶着他重新坐下。“爸,您别急,我回来了。县医院条件有限,我们得想办法转院,去省城,或者更好的医院。”她一边说,一边快速观察着母亲的状态和周围的医疗设备,“主治医生是哪位?有没有说具体的治疗方案?费用方面……”

父亲抹了把眼泪,断断续续地说:“主治是刘主任,今天早上来看过,说现在主要是保守治疗,控制血压,防止再出血,用些营养神经的药……费用……押金交了些,但后续……医生说要用好药,还要做康复,花钱少不了……”

钱。又是钱。永星厂的资金链,母亲的医疗费……两座大山,同时压了下来。

林晚晚感到一阵眩晕,但眼神却更加锐利。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快速记录下关键信息:主治医生姓名、当前用药、下一步可能的治疗方案。然后,她开始翻找通讯录。重生以来积累的人脉,在这一刻显得尤为重要。她记得,省城有一位颇有名望的神经内科专家,是父亲早年一位老战友的儿子,或许可以联系上。

“爸,您先在这里陪着妈,我去找值班医生了解一下详细情况,再想办法联系更好的医院和专家。”林晚晚的声音恢复了镇定,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钱的事您别操心,我来想办法。您自己也要注意身体,千万别垮了。”

父亲看着她,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有担忧,有依赖,也有一丝陌生的惊异。女儿似乎比他记忆中更加坚毅,更加……有主见了。

林晚晚安抚好父亲,又深深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母亲,将那份撕心裂肺的痛楚狠狠压回心底。然后,她转身,大步走出病房,背影挺直,仿佛刚才那个瞬间崩溃的人不是她。

走廊里,她找到值班医生办公室,详细询问了母亲的病情和县医院的治疗能力。不出所料,县医院在重症脑出血的后续治疗和康复方面,设备和经验都有限。转院,势在必行。

她走到相对安静的楼梯间,开始打电话。先是联系了父亲那位老战友的儿子,对方很客气,表示可以帮忙联系省人民医院神经内科的主任看看,但床位紧张,需要尽快确定。接着,她又打给深圳的财务主管,询问账上还有多少可以紧急调用的现金——不包括运营必需和应付货款的部分。

财务主管的声音很为难:“林厂长,账上……能动的,真的不多了。苏州那边花了七千,这个月的工资和到期应付款还没着落……最多……最多能凑出两万块应急。”

两万块,对于脑出血的治疗和后续康复,无疑是杯水车薪。但这是目前能拿出的极限了。

“先转一万到我个人账户,急用。另外一万,留在账上,没有我的签字,任何人不得动用,尤其是王经理那边的采购款。”林晚晚果断下令,“另外,继续想办法,看看有没有其他短期融资的可能,利息高一点也可以考虑,但必须合法合规。”

安排好资金,她又联系了省城那位专家介绍的中间人,约好明天上午带病历资料过去面谈。一切都在争分夺秒。

做完这些,天色已经蒙蒙亮。雨不知何时停了,窗外透进灰白的光。林晚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到一阵阵虚脱般的疲惫袭来,胃部因饥饿和紧张而隐隐作痛。

她拿出手机,想看看有没有新的消息,却发现电池已经耗尽,自动关机了。

也好。暂时隔绝一下深圳那边的信息轰炸,让她能集中精力处理眼前最迫切的危机。

她回到病房,父亲趴在床边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母亲依旧安静地躺着,监护仪的滴答声规律而冷漠。

林晚晚在旁边的空床上坐下,握住母亲另一只没有输液的手。手心冰凉,她用自己的双手轻轻捂着,试图传递一点温度。

冰火之间,她必须找到平衡。母亲的命要救,永星厂也不能倒。

她低头,看着母亲苍老而安详(或者说无知无觉)的睡颜,眼底深处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却又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不肯认输的火焰。

天,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