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微光燎原(1/2)

伺服过载的警报灯还在急促闪烁,像一只不祥的眼睛,嘲弄着刚刚燃起的希望。车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机器断电后冷却风扇逐渐停转的嗡鸣余音。汗水顺着赵师傅的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溅开一小片深色痕迹。

秦工缓缓直起身,左手无意识地按在右侧腰肋处,眉头紧锁,不是因为技术难题,而是旧伤在长时间弯腰和高度紧张后,开始隐隐作痛。但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目光锐利地扫过示波器屏幕上捕捉到的异常波形,又看向那处飞线密集、如同微型丛林般的实验板区域。

“不是电源模块的问题。”他开口,声音因为疼痛而略显沙哑,却异常清晰,“电压跌落是结果,不是原因。问题出在我们绕过的电流环检测上。原机通过专用芯片实时监测伺服电机电流,进行动态补偿。我们跳过了它,驱动板接收不到正确的反馈,输出扭矩不稳定,遇到轻微阻力就触发保护。”

他指向实验板上一处用绿色飞线连接的接口:“这里,我们直接给了驱动板一个固定的‘伪反馈’信号。现在看来,这个信号太‘假’了,骗不过精密的驱动系统。需要更复杂的模拟,或者……找到另一种方式,让驱动板‘相信’一切正常。”

苏州师傅抹了把脸,疲惫中带着不甘:“秦工,能不能从其他报废的国产伺服驱动器上拆个电流检测模块过来,改造一下接上?虽然精度差点,但或许能糊弄过去?”

秦工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接口协议、信号电平、响应速度……匹配起来比重新设计一个还难。时间不够。”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那台静默的机器,又看了看实验板上那密密麻麻的连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近乎偏执的光芒,“改软件。”

“改软件?”赵师傅愕然。

“既然硬件上无法提供真实的电流反馈,那就修改驱动板的控制参数,降低它的‘敏感度’,让它不那么容易触发过载保护。同时,在监控程序里加入简单的算法,根据编码器反馈的位置和速度,反向推算出大致的负载情况,动态调整我们发送给驱动板的‘伪反馈’信号,让它看起来更‘合理’一些。”秦工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这是用软件的‘欺骗’和‘补偿’,去填补硬件的‘缺失’。风险很大,一旦算法有偏差或者负载突变,可能导致电机失步、损坏,甚至机械冲击。”

这是在悬崖边上走钢丝,而且钢丝还在随风摇晃。

林晚晚站在人群外,听着秦工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分析。她知道,这可能是唯一能在有限时间内,让这台“拼凑”起来的机器勉强运转的办法。代价是性能的进一步牺牲和可靠性的巨大不确定性。

“秦工,按照这个思路,成功概率有多少?需要多久?”她问,声音平稳。

秦工看了她一眼,没有直接回答概率,只是说:“我需要安静,需要那台能运行老版本c语言和汇编的电脑,需要驱动板的详细技术手册(如果还能找到的话),需要不受打扰的四到六个小时。另外,”他指了指自己的腰,“帮我找把硬点的椅子,再弄点浓茶和止疼片。”

他需要时间,也需要对抗身体的痛苦。他没有提概率,但行动本身已经说明了决心。

林晚晚立刻转身去安排。硬椅子、浓茶、厂里医务室找来的止疼片很快送到。赵师傅和苏州师傅则开始翻箱倒柜,寻找那本可能早已蒙尘的伺服驱动板技术手册。

秦工吞下药片,坐在那张硬木椅子上,腰背挺得笔直,仿佛疼痛只是微不足道的干扰。他打开那台老旧的电脑,屏幕亮起幽幽的蓝光,映着他专注而略显苍白的脸。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屏幕上开始滚动一行行复杂难懂的代码和十六进制数字。

车间里再次陷入一种奇特的静谧,只有键盘声、偶尔翻动纸张的沙沙声,以及众人压抑的呼吸声。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斜射进来,光柱中尘埃飞舞,时间在紧绷的空气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被拉长。

林晚晚没有离开。她坐在不远处的工具箱上,背靠着冰冷的柜门,目光时而落在秦工挺直的背影上,时而望向窗外明净却遥远的天空。身体和精神都已到了崩溃的边缘,胃部的抽痛提醒着她又是一天几乎水米未进。但她不敢闭眼,生怕一闭眼,再睁开时,听到的是彻底的坏消息。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林建国发来的短信:“晚晚,王经理经手的所有采购合同和付款记录初步清理完毕,发现三笔可疑的预付款,合计约八万元,供应商都是新注册的空壳公司,货品描述模糊。已报警并整理材料。另外,鑫材料那边发来正式催款函,措辞严厉,威胁要起诉并曝光我们‘恶意拖欠’。”

内患未除,外敌紧逼。八万元的漏洞,对于现在的永星厂是雪上加霜。鑫材料的威胁更是毒辣,一旦被贴上“恶意拖欠”的标签,在本就脆弱的供应链和银行信用面前,将是致命打击。

林晚晚回复:“报警材料保存好,配合调查。鑫材料的函件收下,不予回复,但记录在案。继续稳住其他供应商和客户。”

刚放下手机,又一个电话进来,是华商银行科技支行的一位业务经理,语气冷淡而公式化:“林厂长,关于贵行知识产权质押融资的咨询,我们初步评估后认为,贵厂专利尚在公示期,价值存在不确定性;且企业经营面临多重风险(提及账户冻结和税务调查),目前不符合我行试点贷款的基本准入条件。抱歉。”

冰冷的拒绝,甚至没有给她进一步解释或争取的机会。最后一条相对正规的融资渠道,也被无情斩断。

黑暗,仿佛更加浓重了。资金的压力如同无形的手,扼住了永星厂的咽喉,也扼住了林晚晚的呼吸。

她靠在工具箱上,闭上眼睛,让那瞬间涌上的窒息感和眩晕慢慢过去。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不知过了多久,键盘声停了下来。秦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声音在寂静的车间里格外清晰。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和手腕,端起旁边早已凉透的浓茶,一饮而尽。

“改好了。”他只说了三个字,然后看向赵师傅,“上电,重新测试。从最低速空载循环开始,逐步增加模拟负载。”

赵师傅和苏州师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和期待。他们按照秦工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将修改后的监控程序烧录进实验板的存储器,然后重新连接机器,接通电源。

机器再次发出低沉的嗡鸣。控制面板上,代表伺服使能的绿色指示灯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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