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余波定新局(2/2)
深吸一口气,林微放下筷子,起身,走到宇文玺面前,缓缓跪了下来。
宇文玺一怔:“这是做什么?起来说话。”
林微没有起身,她抬起头,目光清亮而坚定,直视着宇文玺,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皇上,臣妾……有一事,需向皇上禀明。”
她的神情太过郑重,宇文玺脸上的轻松之色渐渐褪去,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何事?起来说。”
林微依言起身,却未坐回去,只是站着,手不自觉地又抚上了小腹,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宇文玺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
“臣妾……”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但声音却异常平稳,“臣妾月信……已迟了许久。孙太医前日诊脉,确诊……臣妾已有近三月身孕。”
“哐当”一声轻响,是宇文玺手中的茶盏盖子,落在了桌上。
暖阁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彼此骤然加重的呼吸声,和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宇文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目光死死地锁在林微的脸上,那眼神里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瞬间涌起的狂喜,但随即,又被更深沉的、如海啸般的复杂情绪所淹没——审视、权衡、戒备、疑虑,甚至还有一丝……冰冷的、属于帝王的计算。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那样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她,又仿佛要将她整个人,连同她腹中那个突如其来的生命,都彻底看穿。
林微跪在那里(她不知何时又跪了下去),承受着他目光的洗礼,背脊挺直,手心却已沁出冷汗。这一刻的沉默,比任何疾言厉色的质问都更让她感到压力。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宇文玺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有些沙哑:“近三月身孕?”他重复着这个时间,眼神锐利如刀,“何时确诊?为何……现在才说?”
他没有问孩子是否安好,没有问她的身体,而是先问时间和隐瞒的原因。这就是帝王。
林微心中一凛,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她保持着跪姿,垂眸答道:“回皇上,确是将近三月。孙太医确诊,就在……废后风波平息后不久。臣妾不敢隐瞒,只是当时朝局未稳,流言纷扰,臣妾自身亦卷入风波,恐此事传出,徒增变数,更怕……更怕有人会对龙胎不利。故而……斗胆暂未禀报,想待局势稍安,再寻合适时机。臣妾知罪,请皇上责罚。”
她将隐瞒的理由归结为“局势不稳”和“保护龙胎”,合情合理,且将自身安危与皇嗣安危捆绑在一起,既表明了不得已的苦衷,也暗示了潜在的威胁。
宇文玺听着,眼中的冰寒之色并未完全消退,但那股审视的锐利稍稍缓和。他当然明白后宫险恶,也清楚在废后当口,若传出她有孕,无疑会将她推向更危险的境地。她的谨慎,某种程度上,是对的。
“起来。”他再次说道,语气比方才多了一丝温度。
林微起身,依旧垂手而立。
宇文玺的目光落在她依旧平坦、被宫装遮掩的小腹上,眼神变幻不定。近三月……时间正好对得上骊山温泉那夜之后。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已成年皇子),也是……在他经历兄弟(瑞王)疑似阴谋、发妻(废后)背叛构陷之后,上天(或者说,眼前这个女人)给予他的一个……新的血脉延续,一个或许能带来不同意义的未来。
狂喜过后,是更深重的责任与警惕。这个孩子,会是他与林微之间更牢固的纽带,也会是无数人新的靶子。皇后虽废,但宫中从不缺嫉恨的眼睛;柳家虽败,但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瑞王之死谜团未解……这个孩子来得,是时候,也不是时候。
“孙太医怎么说?胎象可稳?”他终于问及孩子本身。
“孙太医说,胎象初稳,但臣妾体质偏弱,需精心调养,切忌忧思劳神。”林微如实回答。
宇文玺沉默片刻,忽然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她的腹部,指尖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拍了拍。
“既如此,从今日起,你便安心在长乐宫养胎。一应饮食起居,朕会亲自过问,拨最好的太医和嬷嬷伺候。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事……暂不外传。待胎象更稳,朕自有安排。”
“臣妾遵旨。”林微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接受了这个孩子,并给予了保护。虽然态度依旧保留着帝王的审慎与距离,但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你且好生休息,朕还有些事要处理。”宇文玺说完,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未尽的言语,然后转身,大步离开了长乐宫。
林微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夜色中,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身子微微晃了晃,被及时上前的春桃扶住。
“小姐……”春桃又是激动又是担忧。
“我没事。”林微摇摇头,抚着小腹,感受着那里悄然孕育的生命,以及刚刚经历的那场无声的、却惊心动魄的“宣判”。
种子已经播下,风暴正在酝酿。未来是福是祸,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她孩子的命运,都已与那个深不可测的帝王,更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
窗外,秋月如钩,清冷地悬挂在紫禁城的上空,静静俯瞰着这座永不沉睡的宫殿,以及其中暗潮汹涌的、全新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