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釜底抽薪(1/2)
第十七章:釜底抽薪
新的宫规与用度章程,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后宫激起了层层涟漪。最初的几日,尚宫局和各宫门前简直门庭若市。有哭诉过往被克扣欺凌的低位妃嫔和宫人,也有质疑新规过于严苛、试图讨价还价的管事嬷嬷。惠妃坐镇尚宫局,林微虽不常露面,却每日必看惠妃送来的详细摘要,对几桩棘手的争议亲自做出批示,态度温和,原则却寸步不让。
渐渐地,前来申述的人少了,私下议论“昭贵妃娘娘公允”的声音却多了起来。尤其是那些常年被忽视、被压榨的底层宫人,第一次感觉到头顶的“天”似乎变了,变得讲道理,能看见他们的苦处。永寿宫门边的“陈情箱”,开始陆陆续续收到一些真正有价值的投书——某个角落管事克扣例银的实证,某处宫殿年久失修存在隐患,甚至……一些关于各宫隐秘之事的零星线索。
林微命春桃和张嬷嬷仔细整理这些投书,去芜存菁,分门别类。有价值的暗中查证,涉及宫务隐患的立即转交惠妃处理,无关紧要的则暂且压下。她深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整顿的目的是立威和梳理,而非将所有人都逼到对立面。
与此同时,对延禧宫的暗中监视,也有了新的发现。那个塞纸条揭发“黑罐子”的小宫女,经过春桃巧妙接触和安抚,成了永寿宫在延禧宫外围的一双眼睛。据她回报,德妃的贴身嬷嬷确实又出宫了一次,回来时行色匆匆,虽然没再带东西,但德妃当夜在后殿待了很久,出来后脸色异常苍白,甚至斥责了守夜的宫女。
而埋在桂花树下的黑罐子,永寿宫的人只敢远远用特制的“听瓮”(一种埋在地下窃听远处声音的瓦器)探听,隐约能听到极其微弱的、类似液体晃荡和……活物抓挠罐壁的声音。这发现让林微脊背发凉。罐子里养的到底是什么?毒虫?还是更小的、用于驯猫或制药的活物?
更让她警觉的是,德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延禧宫的防卫明显加强了,后殿更是被划为禁区,连心腹宫女也不能随意靠近。那两个与永寿宫小太监传递消息的内线,也突然沉寂下来,再未去假山石缝交换信息。
“她在害怕,或者,她要准备动手了。”林微对惠妃道。两人此刻在永寿宫暖阁内密谈,窗外夜色浓重。
“妹妹打算怎么办?继续等吗?”惠妃眉宇间也有忧色,“她兄长在兵部经营多年,与华雄旧部关系盘根错节。若她在宫中真做出什么骇人之事,再将脏水泼到妹妹身上,恐怕……”
“所以,我们不能等了。”林微眼神决绝,“皇上让我清理不该有的东西,这东西就在延禧宫后殿,那些罐子里。我们必须知道里面是什么,才能决定下一步。”
“可如何查?硬闯是万万不能的,德妃毕竟是四妃之一,无凭无据,我们动不了她。暗中探查,她现在防备森严,风险太大。”
林微沉吟片刻,忽然问:“姐姐,宫中可有关于鼠患、或是需要统一熏蒸驱虫的旧例?”
惠妃一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图,眼睛一亮:“有!每逢开春前,为防时疫虫害,内务府都会协同太医院,对宫中各殿宇角落进行熏艾撒药,尤其是那些靠近库房、花园、或曾有过潮湿迹象的宫室。这是定例,各宫不得阻挠。”
“延禧宫后殿,靠近小花园,且听闻近年有些返潮,正是需要重点查验熏蒸的地方。”林微缓缓道,“姐姐协理宫务,可借安排春日防疫之事,带人‘例行公事’地进去看看。届时,太医院的医官、内务府的管事太监都在场,众目睽睽,德妃即便不愿,也无正当理由拒绝。只要进了后殿,那些罐子……总有机会看到。”
“妙计!”惠妃抚掌,“如此一来,名正言顺,德妃若强行阻拦,反而显得心里有鬼。我明日便去安排,就说今年春寒,虫鼠恐早发,需提前查验熏蒸。”
“不急。”林微摇头,“此事需周密。姐姐先正常安排各宫熏蒸事宜,将延禧宫排在中后段。同时,悄悄让太医院信得过的孙太医准备一些……能探查活物或特殊气味的药粉或工具。另外,内务府那边,派去的人必须是咱们信得过的,最好嗓门大些,眼神利些。”
惠妃会意:“妹妹放心,我会安排妥当。”
两日后,惠妃以协理六宫的名义,正式下发通知,为防春疫,即日起由内务府会同太医院,对各宫殿宇进行统一查验与熏蒸。名单上,延禧宫被排在了第五日。
前四日,惠妃亲自带着人,雷厉风行地查验了几处宫室,包括永寿宫,做足了样子。到了第四日傍晚,林微接到惠妃暗中递来的消息:已准备妥当,孙太医会借“查验可能存在的病气毒源”之名,携带特制的验毒银针和能吸引某些小动物的药粉。内务府派去的管事太监,是苏公公一个远房侄子,绝对可靠。
万事俱备。
第五日,巳时正。
惠妃领着孙太医、内务府管事太监并几名粗使太监宫人,来到了延禧宫。德妃早已接到通知,在正殿相候,脸色不大好看。
“有劳惠妃妹妹辛苦。”德妃扯出一丝笑容,“我这延禧宫一向洁净,何必劳动妹妹亲自来查。”
“姐姐说哪里话,这是宫中定例,也是为了各宫姐妹安康着想。”惠妃笑容温婉,语气却不容置疑,“况且今年气候异常,太医院说须格外仔细。孙太医,李公公,你们按规矩,仔细查验,尤其是墙角、橱柜后、地窖边这些容易藏污纳垢之处,一处都不可遗漏。”
“是。”孙太医和那位李公公躬身领命,带着人便开始行动。
德妃看着他们散入各殿,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帕子,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向后殿方向。
惠妃装作没看见,只拉着德妃说话,问些春日衣衫、胭脂水粉的闲话,拖住她的注意力。
约莫过了两刻钟,前殿、偏殿都已查验完毕,并无异状。一行人自然而然地往后殿方向走去。
德妃脸色微变,起身道:“后殿不过是些堆放旧物的库房,常年锁着,没什么好查的。熏艾的话,在门外洒些便是了。”
“姐姐,规矩就是规矩,库房旧物更易生虫蛀霉,岂能不看?”惠妃笑容不变,语气却强硬起来,“况且,方才李公公说,听闻后殿外墙似有返潮水渍,更需仔细瞧瞧,若有隐患,也好及早修缮,免得伤了殿宇根基。孙太医,您说是吧?”
孙太医捋须点头:“正是。潮湿之地,最易滋生秽气,引发疫病,不可不查。”
德妃还要再说,李公公已拿着内务府的对牌和钥匙(按宫规,各宫库房钥匙内务府皆有备份),陪着笑道:“德妃娘娘放心,奴才们手脚轻快,只看不碰,绝不敢损了娘娘东西。”
话说到这个份上,德妃若再强行阻拦,便是公然违抗宫规,藐视惠妃的协理之权。她脸色青白交加,最终咬牙道:“既如此……便查吧。只是里头有些母亲留下的念想之物,还请各位小心。”
“自然。”惠妃点头。
后殿的门被打开。一股混合着陈旧木器、灰尘和……一丝极淡腥膻的气味涌了出来。殿内果然堆着不少箱笼家具,光线昏暗。
孙太医和李公公交换了一个眼神。李公公指挥太监们搬动一些靠外的箱笼,做出查验角落的样子。孙太医则拿着银针和药包,状似随意地在殿内走动,鼻子微微耸动,仔细辨别空气中的味道。
他的脚步,渐渐靠近了靠里墙的一排高柜。那股腥膻味,在这里似乎更明显了些。他蹲下身,假装查看柜脚是否有虫蛀,手指却极快地在墙角地面拂过,沾起一点极细微的、不同于周围灰尘的深色颗粒,凑到鼻尖一闻——是干涸的血迹混合着某种药末的味道。
他心中了然,起身对李公公使了个眼色。李公公会意,大声道:“这儿柜子后面好像有空响,怕是地板有潮气蛀空了,得搬开看看。”
几个太监上前,费力地将沉重的柜子挪开一些。柜子后的墙角地面,果然颜色略深,似乎被动过。而就在挪开的瞬间,孙太医眼尖地看到,紧贴着墙根的地砖缝隙里,似乎有一点……白色的、绒毛状的东西。
他正要细看,德妃的贴身嬷嬷不知何时跟了进来,见状急忙上前:“哎呀,这儿都是灰,脏了太医和公公的手。奴婢来收拾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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