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雪夜暗涌(2/2)

林微抱着霁儿的手微微一紧。自册封典礼后,皇帝还是第一次主动说要来。

“知道了。准备着吧。”

晚膳时分,皇帝宇文玺果然来了。他未穿朝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外罩墨狐皮大氅,肩头还沾着夜寒的湿气。

林微领着宫人迎驾,行礼时被他抬手止住:“不必多礼。霁儿怎样了?”

“谢皇上关怀,已大好了。”林微引他入内室。

霁儿刚用过奶,正躺在摇篮里玩自己的手指。见到皇帝,他眨巴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忽然咧开嘴笑了,伸出小手晃了晃。

宇文玺冷硬的眉眼似乎柔和了一瞬,俯身摸了摸孩子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嗯,是不烧了。”他直起身,看向林微,“你脸色不好,这几日辛苦了。”

“臣妾分内之事。”林微垂眸。

两人到暖阁坐下,宫人上了茶便退至门外。炭火烧得正旺,将室内烘得暖融融的,可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凝滞。

“朕听说,”宇文玺端起茶盏,用碗盖轻轻拨着浮叶,“内务府那个投井的太监,屋里搜出了些东西。”

林微心中一跳,面上却依旧平静:“是。听闻是些赌债凭证,已交由内务府按例处置了。”

“哦?只是赌债?”皇帝抬眼,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脸上,“朕怎么还听说,有些别的东西。”

暖阁里静得能听到烛芯爆开的轻响。林微感觉到皇帝的视线带着审视与压迫,她知道,这是试探,也是警告。

“臣妾……”她缓缓抬起眼,迎上皇帝的视线,“臣妾确实收到一张佛经残页。只是,佛经乃慈宁宫常用之物,流出一两张也是常事。臣妾愚钝,不敢妄加揣测,已将那残页焚了,以免小人借机生事,扰乱后宫安宁。”

宇文玺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情绪难辨,仿佛在衡量她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又有几分是无可奈何的避让。

“你倒是识大体。”许久,他才缓缓道,语气听不出喜怒,“后宫安宁,确是首要。霁儿是皇长子,他的安危,关乎国本。往后,永寿宫的护卫,朕会再加一倍。”

“谢皇上隆恩。”林微起身谢恩。

“起来吧。”宇文玺放下茶盏,忽然转了话题,“开春后,朕欲南巡,视察河工,体察民情。此行约需两月。”

林微一怔。皇帝南巡,后宫谁随驾,谁留守,都是极大的政治信号。

“皇上为国操劳,也要保重龙体。”她斟酌着道。

“太后年事已高,不宜舟车劳顿。后宫诸事,需有人主持。”宇文玺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皇贵妃以为,何人合适?”

这是将问题抛给了她。林微心念电转。皇帝南巡,若带妃嫔,最可能带的是新宠丽嫔,或者位份较高的惠贵妃。而留守后宫、代掌宫务之人,则需位份够高、且有协理之能——不是她,就是惠贵妃。

若她主动请缨留守,看似揽权,实则将自己和霁儿置于京城这个风波中心,皇帝不在,变数更大。若推给惠贵妃……

“惠贵妃姐姐沉稳周到,协理宫务已久,诸事熟悉。臣妾年轻,又需照顾霁儿,恐难当此重任。”她轻声答道,将选择权推了回去,也点明了自己有皇子需要照料,不便远行或过度操劳。

宇文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什么,似是满意,又似是别的。

“惠贵妃确是不错。”他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霁儿这几日的饮食起居。

又坐了一刻钟,皇帝起身离开。林微送至宫门,看着那玄色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肩头那点湿痕早已被室内的暖意烘干,仿佛从未存在过。

回到内室,霁儿已经睡着了,小嘴微微张着,呼吸均匀。林微坐在摇篮边,轻轻推动着摇篮。

张嬷嬷悄声进来:“娘娘,皇上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林微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他只需要后宫安稳,需要有人替他管着这摊子事,需要……平衡。”

那张佛经残页,皇帝未必不知道来历。可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加强护卫,选择了将南巡留守之事模糊处理。

这是一种态度——他暂时还需要她这个皇贵妃,需要霁儿这个皇长子。所以,他允许一些“小事”发生,作为一种敲打和制衡,却不会允许事情真正失控。

而太后那边……或许也是看准了皇帝这种态度,才敢有恃无恐。

林微停下推摇篮的手,指尖冰凉。

这深宫之中,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每句话都藏着机锋,每份关怀都可能裹着毒药。皇帝、太后、妃嫔,甚至那些看似卑微的太监宫女,都可能在某一个时刻,成为棋盘上的棋子或执棋的手。

她曾经以为,只要足够谨慎,足够聪明,就能保全自身,护住孩子。可现在她明白了,在这九重宫阙里,光是防守,永远不够。

炭盆里的火“啪”地爆出一簇火星,映亮了林微半张沉静的脸。她眸底深处,那点因为霁儿生病而一度脆弱的彷徨,渐渐被一种更坚硬、更冰冷的东西取代。

既然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那么,有些规矩,也该变一变了。

她转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细密的雪花无声飘落,覆盖着这座庞大而冰冷的宫殿。

春天总会来的。

但在那之前,她必须在这片严寒里,为自己和霁儿,杀出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