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朝堂暗流(1/2)
九月初六,寅时三刻。
夜色尚未完全褪去,皇城巨大的轮廓在深蓝天幕下如同蛰伏的巨兽。午门外,早已是灯火通明,车轿云集。身着各色官袍的朝臣们,在初秋的寒意中呵着白气,按品级肃然列队,低声交谈着,目光却时不时瞟向那支从安宁坊方向驶来的、格外引人注目的车驾。
那是安宁公主的仪仗。四驾朱轮车,前后八名持戟宫女开道,左右更有十二名黑衣银面的月影卫扈从。规制虽未逾制,但那肃杀精悍之气,与周围文官轿子、武官马匹的寻常护卫相比,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刺眼。
张玥端坐车中。她今日未着繁复宫装,只穿了一身简雅庄重的深青色翟衣,头戴七翟冠,额前缀着的明珠流苏随着车行微微晃动。脸上薄施脂粉,掩住了些病容,却掩不住眉眼间那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手中,轻轻握着一卷以火漆封好的厚实卷宗。
这是她第一次,以“安宁公主”的身份,参加朔望大朝会。特许的“参知政事”之权,将从今日,从这扇午门开始,真正落地。
“殿下,到了。”车外,是柳影压低的声音。
张玥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最后一丝波澜抚平,搭着柳影的手臂下了车。瞬间,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好奇的、审视的、善意的、恶意的……混杂在一起,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她目不斜视,在引路太监的躬身指引下,并未走向百官队列,而是直接穿过了午门侧的一道小门。门后,早有四位身着女官服饰的宫女垂手侍立,引着她走向太和殿侧面、那面象征性的珠帘之后。这是皇帝特旨,许她在朝会时于此“旁听”,虽是帘后,却已是打破了“后妃不得临朝”的铁律。
当她站定在珠帘后,透过细密的珠串望向外面宏伟的殿堂时,殿中文武百官正按班次鱼贯而入。她能清晰地看到父亲夏安站在武官班列靠前的位置,神色肃穆;哥哥夏瑾在兵部侍郎的队列中,对她微微颔首;陆渊位列武臣最前,目不斜视;而文官班列之首,须发皆白、面色沉凝的礼部尚书王守成,正将目光若有若无地投向珠帘方向,眼神晦暗不明。
“陛下驾到——监国殿下到——”
司礼太监尖细的唱喏声响起,殿中瞬间安静,百官齐刷刷跪倒山呼。皇帝赵昀并未亲临,只有三皇子赵祯,身着储君常服(因未正式册封太子),在御阶旁的监国座上落座。
“众卿平身。”赵祯的声音年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朔望朝会,诸卿可有本奏?”
朝会按部就班地进行。先是户部奏报秋税收缴情况,再是工部陈情黄河某段堤防修缮进展,兵部则汇报了西北边境胡人部落的异动……气氛看似平常,但张玥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正在殿中积聚。许多人,包括王守成在内的几位老臣,眼角的余光始终未离开珠帘。
果然,当几项例行政务议毕,殿中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时,王守成手持玉笏,出列了。
他并未直接看向珠帘,而是面向赵祯,声音洪亮却透着一股陈腐之气:“殿下,老臣有本启奏。事关国体礼法,不得不言。”
“王卿请讲。”赵祯神色不变。
“殿下明鉴。”王守成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我大周开国百年,礼法森严,乃立国之本。祖宗定制,后宫不得干政,此乃防微杜渐,保社稷安稳之铁律。近日,老臣闻听,有公主之尊,竟获‘参知政事’之权,更于府中设衙建卫,行募兵统兵之事。此例一开,恐令纲常紊乱,牝鸡司晨,非国家之福!老臣恳请殿下,为江山社稷计,收回成命,以正视听!”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嗡嗡声。保守派官员纷纷露出深以为然的神色,清流派则眉头紧锁,而更多中间派则目光闪烁,等待着接下来的交锋。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珠帘之后。
赵祯尚未开口,珠帘后,一个清越平静的女声传了出来,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
“王尚书此言,本宫不敢苟同。”
珠帘微动,张玥的身影在帘后显现出清晰的轮廓。她没有走出帘子,却让所有人都能“看”到她。“参知政事,乃陛下亲旨所赐,所为者,非‘干政’,乃‘辅政’。本宫所为,一为揭露太后勾结邪教、祸乱朝纲之罪,二为诛杀西域妖人、解京城蜂患之危,三为边境安宁、百姓生计献策。敢问王尚书,此三事,哪一件是‘后宫私事’?哪一件不是关乎国本的‘政事’?”
王守成显然早有准备,转身面向珠帘方向,虽依礼微微躬身,语气却更显激烈:“公主殿下有功于国,老臣不敢否认。然,功是功,法是法!女子涉足朝堂,便是违了祖制!今日公主可因功参政,他日是否其他后妃亦可效仿?长此以往,君不君,臣不臣,阴阳倒错,国将不国!殿下,此风断不可长啊!”
他身后,几名御史言官也出列附和:“王大人所言极是!祖制不可违!”“女子心思多在闺阁,岂能洞察军国大事?”“望殿下三思!”
声浪渐起,矛头直指张玥,更隐隐指向支持此事的皇帝与三皇子。朝堂气氛骤然紧张。
珠帘后,张玥并未动怒,甚至连语速都未改变:“王尚书口口声声‘祖制’‘礼法’,本宫想请教,太祖皇帝定下‘后宫不得干政’之训,其本意是为何?”
王守成昂首道:“自是防止妇人恃宠而骄,外戚专权,祸乱朝纲!”
“不错。”张玥的声音陡然转冷,“那么,勾结西域邪教,以活人血祭,残害百姓,私藏军械,图谋篡逆——这等滔天大罪,算不算是‘祸乱朝纲’?该不该有人去揭露、去阻止?”
王守成一滞:“这……太后之事,自有国法……”
“自有国法?”张玥打断他,语气中带上一丝凌厉,“若无人冒死揭露,若无人前往断魂崖殊死一战,王尚书此刻,或许还在对着太后山呼千岁,而京城百姓,或许早已葬身蜂海!当‘祖制’成为奸佞横行、邪祟肆虐的保护伞时,恪守这样的‘祖制’,与助纣为虐何异?!”
这番话掷地有声,殿中不少官员悚然动容。王守成老脸涨红,强辩道:“此……此乃极端特例!岂能因一人一事,便动摇国本礼法?”
“特例?”张玥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更令人心悸,“王尚书真的认为,太后与西域邪教的勾结,只是‘一人一事’的特例吗?”
她顿了顿,清晰地吐出下一句话:“或者说,王尚书对西域血月教在我大周境内的渗透程度,对其造成的危害,一无所知?”
王守成愣住了,殿中百官也大多面露疑惑。西域邪教?不是随着萨鲁曼之死已经覆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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