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你断我的桩,我给你一条活路(2/2)

天堑谷的风卷着冰碴子灌进领口时,阿秃儿突然停住了。

牛大力的手刚按上刀柄,就见那汉子踉跄着蹲下去,布满老茧的手指抠住一根倾斜的支撑柱。这样不行。他喉咙里滚出闷响,鼻尖几乎贴上柱子与地面的夹角,榫头偏了半指,雨季地软......会垮。

牛大力的刀鞘地磕在石头上。

他弯腰凑近,这才看清那根支撑柱确实微微往西北歪着,被冻硬的泥浆糊住了缝隙。你怎知?他下意识问,问完又觉得可笑——这汉子在工坊管了三年木料,榫卯结构怕是比他数自家碗底的豁口还熟。

阿秃儿没抬头,指甲刮掉柱底的泥块,露出底下被冻裂的木楔:我爹......他突然哽住,喉结动了动,我爹是青石坳的木匠,教过我看木头的筋。

牛大力的手慢慢从刀柄上挪开。

他望着阿秃儿沾着泥的后颈,想起三天前夏启让他修阿秃儿老家房子时说的话:有些刺扎在肉里,不拔出来,人一辈子都要疼。

消息传到议事厅时,夏启正对着系统面板皱眉。

新解锁的地质勘探术图纸在光屏上泛着蓝光,可他更在意的是工坊递来的进度表——轨道要赶在春汛前贯通,缺的不是材料,是能看懂图纸的工匠。

殿下,牛队长说阿秃儿在天堑谷......亲卫的话没说完,夏启已经抄起案头的黄铜安全锤。

那锤子是他照着现代工程锤改的,木柄裹着防滑的鹿皮,锤头淬了精钢,此刻在他掌心沉得像块秤砣。

天堑谷的工地还罩在暮雪里。

阿秃儿正踮脚用一根木棍比量支撑柱的角度,牛大力抱着臂站在旁边,刀鞘垂在身侧,倒像根多余的棍子。

夏启走到近前时,阿秃儿听见动静猛一回头,脸上沾着木屑,倒比三天前跪在青石板上时干净了些。

从今天起,你是铁道巡检使。夏启把安全锤递过去,鹿皮裹着的木柄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专查隐患。

抓一个错,抵一桩罪。

阿秃儿的手抖得厉害,锤子在他掌心磕出的一声。你不怕我再毁一次?他抬头,眼里的红血丝淡了些,却多了团混沌的光。

夏启笑了,指尖敲了敲那根倾斜的支撑柱:怕。

所以我让你亲手建起来——拆容易,建了再拆,才是真狠。他弯腰捡起块碎石,在冻硬的地面画了道线,看见这道线没?

春汛前轨道要通到主寨,你要是能让所有支撑柱都像这线一样直......他直起身子,目光扫过漫山遍野的脚手架,青石坳的地缝,我让人立块碑,刻上你爹教你的看木筋的法子。

阿秃儿的喉结动了动。

他低头盯着手里的锤子,突然用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我......我明儿就去查东头那排桩。他瓮声瓮气地说,转身时撞得牛大力一个踉跄,倒把牛大力撞笑了——这汉子走路带风的架势,倒像头重新套上犁的老黄牛。

七日后的晨光里,第一列矿车的铜铃响得比喜鹊还脆。

主寨外的空地上,篝火堆得比人还高,刚蒸熟的麦饼香混着松脂味飘出二里地。

百姓举着松枝当火把,小孩们追着矿车跑,鞋底碾得新铺的碎石子响。

温知语站在观礼台侧边,裹着兔毛斗篷的手捏着半块麦饼,目光却落在三百步外的纪念桩旁——阿秃儿正蹲在那儿,新领的黄铜测量尺在他手里转得像根指挥棒,每校准一个桩位,就用红漆在桩身上画个小圈。

原来有些人,不是坏,是太怕失去。她轻声说,哈出的白气在眼前散成雾。

夏启站在她身侧,望着矿车上堆得像小山的精钢坯。

这些钢坯要是走原来的山路,得三十辆牛车、半个月才能运到;现在只消两个时辰,铁轨就把山那边的风都拽过来了。所以我不罚他。他说,我要让他找到值得守护的东西。

系统提示音就在这时炸响。

夏启摸出怀里的玉牌,光屏在掌心展开,灰色锁定项激活的字样刺得他眯起眼——【轻型蒸汽牵引机车设计图】几个字泛着幽蓝的光,底下还缀着行小字:当破坏者成为建设者,技术才能真正扎根。

他望着北方的星空,嘴角慢慢扬起来。

蒸汽机车,铁轨网络,等开春冰消......

而在千里外的帝都,金銮殿后的偏殿里,裴元昭捏着密报的手背上暴起青筋。

绢纸上的铁轨图用细笔勾勒,连枕木的间距都标得清清楚楚,批注的八字此非人间之器,乃国运所系浸着墨香。

他盯着图看了半柱香,突然抓起案头的奏疏,狼毫笔在七皇子擅动北境龙脉几个字上重重一画,改写为:臣请敕建北境铁路司,授七皇子总督之权。

晨雾漫上鹰喙坡谷口时,第一列满载精钢坯的矿车静候在起点平台。

铜制的车铃被风撞响,清越的声响裹着雾,飘向还未苏醒的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