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残卷照影,谁在镜中哭(2/2)
窗外蝉鸣突然拔高,他想起三日前阿离捣药时颤抖的手,想起温知语抄残卷时掐进掌心的指甲——原来这所谓,不过是用二字,将匠人们的血与骨,都砌进了玄冥教的神坛里。
这不是宗教仪式。周七的声音发哑,是清除知情者的闭环。
铸像需要活人记忆,事成便要活口消失。
夏启突然笑了,指节抵着下颌,眼底却冷得像淬了冰:他们怕什么?
怕有人揭穿钟馗像根本不是镇邪的神物,而是......他顿住,目光落在周七刚画的关系图上——所有失踪匠人名字,都围着玄冥塔地宫的圆圈,而是装着他们罪孽的棺材。
书案下的茶盏被他捏得咔咔响。
温知语推开门时,正看见他将那页百匠骨的批注撕成碎片,碎纸飘进炭盆,火舌舔着二字,像在啃噬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阿语,夏启头也不回,去把铜匠老钱叫来。
要最快的刻工,最钝的凿子。
温知语顿了顿,瞥见炭盆里未烬的纸灰,忽然明白过来:伪诏?
夏启转身时,眼里有狼一样的光,要让他们自己人都信——玄冥教是前朝余孽,钟馗像是镇压我大夏龙脉的邪器。他屈指敲了敲桌角,密诏刻在青铜片上,要做旧,要沾点地宫的潮气。
然后让苏月见的商队,故意漏给玄冥教的探子。
温知语的指尖轻轻抚过他掌心未褪的红痕——那是方才捏碎茶盏时划的。
她突然伸手按住他手背:要让他们觉得,是自己人挖到了秘密。
夏启低笑一声,反手握住她的手:所以阿语要辛苦些,在密诏里加段先帝曾见地宫火池有百骨堆砌的细节。
要真到像先帝喝醉了酒,说漏了嘴。
此时,玄冥山的雨已经下起来了。
阿离缩在佛堂后的石阶上,怀里的泥娃娃碎片硌得肋骨生疼。
她摸出苏月见给的影丝纸蝶,蝶翼上的暗纹在雨幕里泛着幽蓝——这是今夜子时开启密室的信物。
开门者必失明。师父的话在耳边炸响。
可残卷里父亲的批注、钟馗像掌心的钥匙、火池里若有若无的哭声......这些像无数根针,扎破了她二十年的信仰。
她望着佛堂门楣上的钟馗像,雷光照亮神像嘴角的弧度——原来那不是慈悲的笑,是嘲讽。
如果从一开始,我就活在谎言里......她的指甲掐进掌心,那睁开眼,算不算背叛?
雨越下越大,山涧的水漫过石阶,冲得她鞋尖发凉。
佛堂后墙突然传来细碎的响动,阿离猛地抬头,看见屋檐下站着个灰衣人——是玄冥教左护法,怀里抱着新铸的钟馗像。
阿离,左护法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砂纸,今夜子时,随我去地宫献祭。他掀开裹像的红布,钟馗像掌心的钥匙在雨里泛着冷光,这尊像要镇住新的童男魂。
阿离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她望着那把钥匙,又摸了摸怀里的泥娃娃——父亲草图里的钟馗像,掌心本该是朵莲花。
原来每尊像的钥匙,都是为了锁不同的秘密。
她低头应着,手指却悄悄攥紧了影丝纸碟。
雨顺着发梢滴进后颈,她想起地窖里那半块陶片,想起温知语腕上的另一半——也许所谓,从来都不是等来的,而是要自己走出去找。
深夜,夏启站在城主府顶楼,望着北方翻涌的乌云。
温知语递来茶盏,杯底沉着块青铜残片——伪诏的模子已经刻好。
他接过时,指尖触到残片上未磨平的凿痕,像摸到了即将掀起的血浪。
要变天了。他望着越压越低的云层,轻声说。
温知语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雨幕里,玄冥塔的飞檐在闪电中忽明忽暗。
塔下的水井被暴雨冲得浑浊,水面浮着片撕碎的黄纸——不知是哪个香客烧的祈福文,此刻正载着谎言,往井底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