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破庙绝境（2/2）

这个念头，带着死亡特有的、诱惑的宁静，轻轻拉扯着她沉重的眼皮。

放弃吧。太累了。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求生的本能，那深植于灵魂深处、最原始的火种，发出了最后一丝微弱的闪烁。她不能死在这里，像一条无名的野狗，被冰雪覆盖，直到来年春天化冻时才被人发现，然后被随意地、厌恶地清理掉。

她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驱动着如同不属于自己的身体，用手肘，用膝盖，在雪地里艰难地、一点点地向前爬行。雪沾满了她的全身，融化，冻结，让她看起来像一个在移动的小雪堆。

视线越来越模糊，黑暗的边缘正在不断侵蚀着视野。就在她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彻底失去意识时，她的额头，撞在了一个坚硬、粗糙、冰冷的东西上。

是木头。一扇歪斜的、腐朽了一半的木板门。

她勉强抬起头，透过结满冰霜的睫毛，看到了一个黑洞洞的、如同怪物咧开大嘴的入口。门楣上方，一块早已看不清字迹、布满蛛网和积雪的破旧匾额，歪歪扭扭地挂着。

是那座荒废了不知多少年的山神庙。

一丝微弱的光，从破庙裂开的门缝和墙壁的窟窿里透出来，那是雪地反射的、毫无温度的天光，却在此刻，成了她眼中唯一的指引。

希望，如同回光返照般，注入了一丝力气。她用手扒住粗糙的门框，将自己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一点点地拖过了那道门槛，挤进了破庙的内部。

“噗通——”

她再次摔倒在地，但这一次，身下是积着薄雪、混杂着尘土和枯草的、冰冷坚硬的地面。

庙里，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寒风依旧从屋顶巨大的破洞、墙壁上纵横交错的裂缝中肆无忌惮地穿梭，发出呜呜的、如同鬼泣般的声响。

几尊泥塑的神像东倒西歪地矗立在阴影里，面目被厚厚的灰尘和蛛网覆盖，模糊而狰狞，早已失去了任何神性的庄严，只剩下被时光遗弃后的破败和阴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陈年的霉味，混合着积雪的冰冷气息。

但这里，至少挡住了最直接的风雪。

她蜷缩起身体，像一只受伤的幼虫，本能地向着一个看起来稍微避风的、神像背后的角落挪去。那里堆积着一些不知名的、早已腐烂发黑的杂草，散发着一股更难闻的气味。但她顾不上了，她只是拼命地将自己冰冷的身体埋进这堆散发着霉烂气味的杂草里，试图汲取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想象中的温暖。

然而，没有温暖。只有更深的、更粘稠的寒冷，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包裹着她，吞噬着她。

身体最后的颤抖也渐渐停止了。那是一种比颤抖更可怕的征兆。意识像风中残烛，火光越来越微弱，越来越飘摇。眼前的黑暗变得越来越浓重，耳边风的呜咽声也变得越来越遥远，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不断加厚的墙壁。

寒冷，饥饿，疲惫……所有的感觉都在离她远去。只剩下一种轻盈的、不断下坠的虚无感。

真的要死了吧……

这一次，她没有再抗拒。那诱惑的、承诺了永恒安宁的黑暗，是如此温柔，如此令人向往。她不再去想王桂芬，不去想苏老实，不去想那些嘲笑和打骂，甚至不去想那短暂浮现的、关于母亲的幻觉。

一切，都要结束了。

她闭上眼睛，任由那冰冷的、沉重的倦意，如同黑色的潮水，将自己彻底淹没。最后一丝属于“苏晓棠”的意识，如同投入浩瀚冰海的一粒石子，连涟漪都未曾泛起，便沉入了无边的、永恒的寂静与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