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老油坊的铜漏斗(1/2)

油坊的木门槛被踩得发亮,门槛边立着只半人高的铜漏斗,漏斗口边缘磨得圆润,表面包浆厚重,在昏黄的油灯光下泛着暖融融的光。王老爹正用粗布擦拭漏斗内壁,铜屑混着陈年的油垢簌簌落下,露出底下更亮的铜色。

“这漏斗啊,比你爹岁数都大。”王老爹头也不抬,手里的布子转得飞快,“民国二十三年,你太爷爷请城里的铜匠打的,说要‘漏尽杂滓,只留纯油’。”

蹲在旁边看的狗蛋“哦”了一声,伸手想去摸,被王老爹拍开:“别碰,刚擦干净。这铜活儿娇贵,沾了汗得生锈。”他指着漏斗内侧的纹路,“看见没?这螺旋纹是特意凿的,油顺着纹路往下流,又快又匀,一点都不挂壁。”

油坊里弥漫着菜籽油的香,榨油机“吱呀”作响,金黄的油液顺着管道淌进漏斗,再从细长的漏嘴滴进陶缸,“滴答、滴答”,节奏比墙上的挂钟还准。王老爹往漏斗里撒了把麸皮,油液裹着麸皮慢慢转,最后麸皮全被截在漏斗上,漏下去的油清得能照见人影。

“这叫‘滤心’,”王老爹捻起麸皮扔进废料桶,“油里的杂东西,就得靠它一点点筛出去。做人也一样,心里的‘杂滓’不滤掉,日子就混得像没过滤的毛油,看着浑浊。”

狗蛋似懂非懂,眼睛盯着漏斗口——那里刻着个小小的“福”字,笔画被磨得快要看不清,却依旧能看出当年錾刻时的用心。“爷,这字是太爷爷刻的?”

“是你奶奶刻的,”王老爹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她年轻时跟铜匠学过两手,说要在漏斗上留个念想,盼着咱家油坊的福气,像这油一样,漏也漏不完。”他顿了顿,用布子轻轻拍了拍“福”字,“你奶奶走的那年,这漏斗突然堵了,我通了三天才通开,倒出来半捧泥沙——现在想想,她大概是舍不得走,想多看看咱爷孙俩。”

榨油机停了,油坊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油滴进陶缸的声音。王老爹拎起漏斗,往新榨的油里浸了浸,再提起来时,漏斗表面挂了层薄薄的油膜,在灯光下闪着虹彩。“你爹小时候总偷着用这漏斗舀油玩,被我揍了好几回,”他说着,声音软下来,“后来他去城里读大学,临走前抱着这漏斗哭,说‘爷,等我回来接你,咱把油坊开得更大’……可惜啊……”

狗蛋知道爷爷说的“可惜”是什么——爹在城里遇了车祸,再也没回来。去年他从城里搬回油坊时,王老爹就是用这漏斗给他滤了碗菜籽油,说“喝口纯油,心里亮堂”。

“漏斗漏得再干净,也漏不掉念想啊。”王老爹把漏斗放回原位,对着陶缸里的油出了会儿神。油面平静得像面镜子,映着他的白发,也映着漏斗模糊的影子。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