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理性的岸,或另一种迷思(2/2)
因此,当我们说“实质供给论”是冰冷的理性之岸时,必须同时意识到:这片岸,本身可能就是一个最符合现代效率逻辑的、光滑而坚硬的囚笼。
我们全部的考古工作,其终极价值在此刻得以彰显:它让我们有能力去审视这最后一座、也是最坚固的一座关于“爱”的神话堡垒。我们并非要全盘否定其洞察——在很多时候,它确实是关系得以存续的基石,是避免我们坠入情感剥削深渊的护栏。但我们必须警惕将其视为全部。
真正的清醒,在于同时看见关系的“骨骼”与“血肉”。
骨骼是必要的:清晰的权利义务、大致的价值匹配、相互的责任担当。没有骨骼,关系只是一摊无法站立、易受伤害的软组织。但人并非为骨骼而活。让生命感到丰盈、温暖、值得一过的,是骨骼之上那些“不必要”的血肉:是那些超越算计的善意瞬间,是共享沉默也能感到安宁的陪伴,是在对方脆弱时升起的不带评判的怜惜,甚至是因深知一切终将消散而倍加珍惜的、略带哀愁的深情。
这些“血肉”,是功能的冗余,却是意义的源泉。它们无法被写入任何一份关系契约,却是所有深刻联结真正发生的场所。人类文明中那些最闪耀的产物——艺术、哲学、超越性的慈悲——无不源自这种对“实用”的超越冲动。
爱之考古学的终点,或起点
于是,这部“爱的考古学”的终点,并非一个确切的答案,而是一种复合的能力:
· 解构的能力:能看穿“爱”的各种话语(无论是浪漫的还是理性的)如何被历史与权力塑造。
· 承受复杂的能力:能在同一时刻,既理解关系的理性交换基础,又敢于投身于无法被计算的深情。
· 定义自身的能力:能在一片“功能化”的喧嚣中,依然为那些“无用的深情”辩护,并以此作为人之为人的微小而确凿的证明。
最终,我们或许可以说:“各取所需,各尽所能”描绘了关系得以可能的“社会必要劳动”,而爱,恰恰存在于那之外的、“自由而全面”的领域。 前者让我们安全地生存,后者让我们深刻地体验活着。
当你看清了所有岸的形状,或许反而获得了再次跃入水中的勇气——这一次,不再是因为无知于水的深浅与暗流,而是因为在深知这一切后,你依然选择信任自己游泳的身心,并渴望感受那真实、流动、包裹全身的,生命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