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哀鸣(被排斥的他者声音)(1/2)
哀鸣:被文明系统指认为“他者”的失败低语
第一步:解剖一种“被放逐的声音”
“哀鸣”不同于“哀嚎”的表演性释放,它是被剥夺了正当话语权的主体,在结构性沉默中所能发出的最后、最微弱的声音剩余。它不是指向他者的呐喊,而是在意义系统边缘的自我消解的噪音。如果说“哀号”是对语言系统的暴力击穿,“哀鸣”则是语言系统对某些存在进行系统性排斥后,从排斥裂缝中渗出的、不被承认为语言的失败的发声尝试。
三层考古分析
1. 表层:作为一种边缘化、非人化的声音意象
· 通用释义:
1. 悲伤而微弱的声音:常指动物(如受伤的鸟兽)、弱者或失去反抗能力者发出的低沉、断续、绝望的悲声。
2. 语境预设:它天然预设了一个不对等的关系结构——一个能发出“哀鸣”的存在,必定处于绝对弱势、濒临消亡、且其声音不被倾听者视为需要严肃对待的“语言”。它带有一种物化与去主体化的色彩。
· 关键定位:
“哀鸣”是声音等级制中的最底层。它被认为是“前语言的”、“次人类的”、仅仅表达生物性痛苦的信号,不具备理性交流或要求正义的资格。它被允许存在,恰恰因为它被认为无害且无需回应。
2. 中层:从自然意象到政治隐喻的符号流放史
· 先秦至中古:作为“天道不仁”的自然证物
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视野下,万物(包括人类中的弱者)的“哀鸣”被视为宇宙运行中必然产生的、无意义的背景噪音。文学中常用“哀鸣”渲染悲凉氛围(如“鸿雁哀鸣”),但极少将其作为需要伦理回应的主体声音。它更多是诗人用来投射自身飘零感的自然意象。
· 帝国治理术中的“哀鸣”管理:
一个稳定的帝国,会系统性地将某些群体(流民、贱籍、战俘)的痛苦表达降格为“哀鸣”。
1. 声音的降级:将本可能是“控诉”或“呼号”的声音,通过权力话语重新定义为无意义的“哀鸣”。(例如,将起义失败者的呼声称为“垂死哀鸣”)
2. 空间的隔离:将发出“哀鸣”的群体隔离在特定的社会空间(如边陲、牢狱、贫民区),使其声音难以进入主流听觉领域。“哀鸣”之所以微弱,往往是因为被物理和社会的距离所削弱。
· 近现代文学:作为被压迫者“失语”的象征
在批判现实主义作品中,“哀鸣”开始被赋予新的政治意味。它成为被压迫阶级在无法掌握话语权时,其痛苦无法被形式化表达的隐喻。鲁迅笔下的某些人物,其痛苦便以类似“哀鸣”的形式存在——无法说出,只能从喉管里挤出断续而无人听懂的声音。这时,“哀鸣”开始被问题化,指向一种社会性的失语症。
· 当代生态批判与后殖民理论:他者的声音政治
1. 动物伦理与生态批评:将动物的“哀鸣”从单纯的生物学信号,重新解读为对人类中心主义暴力的无声控诉,要求我们学习倾听这些被长期忽视的“他者之言”。
2. 后殖民与性别研究:将历史上被殖民者、女性等边缘群体的、被主流话语贬低为“哀鸣”的声音,重新发掘并诠释为对抗性的话语资源。“哀鸣”在这里被重新评估,看作是被压抑者独特的知识与情感表达形式。
3. 深层:文明的话语排斥机制与“不可译”的痛苦
“哀鸣”揭示了文明最核心的暴力之一:它不仅仅制造痛苦,更通过定义何为“可理解的痛苦表达”,来决定哪些痛苦有资格被看见、被倾听、被回应。“哀鸣”就是那些被判定为“不可理解”或“无需理解”的痛苦所剩下的声音残渣。
1. 话语权的剥夺与声音的“降格”:
一个群体或个体的声音能否被承认为“语言”(具有理性、可交流、值得回应),取决于其是否被纳入主导的话语共同体。不被纳入者,其任何痛苦表达都会被自动降格为“哀鸣”——一种被视为接近自然噪音的、前理性的声音。“哀鸣”不是一个声音的本质,而是权力关系施加于该声音的标签。
2. 系统性失语与“结构性哀鸣”:
当一种痛苦源于整个语言系统和文化象征秩序都无法提供表述框架时(如极端的创伤、某些精神疾病体验、被彻底边缘化的生存状态),主体便陷入“结构性失语”。此时发出的任何声音,对于现有意义系统而言,都只是“哀鸣”。“哀鸣”是意义系统无法处理的“真实”刺入时,产生的刺耳杂音。
3. 倾听者的伦理惰性与犬儒主义:
将一种声音指认为“哀鸣”,为倾听者提供了完美的伦理豁免权。既然那只是无意义的生物性噪音,那么“听而不闻”、“不为所动”甚至“感到厌烦”就都是合理的。这种标签助长了道德的冷漠,因为它预先解除了回应的责任。“那不过是哀鸣”是一句充满暴力的话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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