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琉璃碎,心成灰(1/2)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将海城最顶级的七星级酒店 “云顶阁” 晕染得愈发迷离。水晶吊灯折射出万千道冷光,落在衣香鬓影的宾客身上,却暖不透空气中弥漫的虚伪与算计。苏晚拢了拢身上月白色的鱼尾礼服,裙摆上手工缝制的碎钻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像极了她此刻摇摇欲坠的心境。

这是陆氏集团牵头的跨国商业晚宴,名义上是促进多方合作,实则是陆靳深为了拿下欧洲某能源项目,专门为意大利财团负责人卡洛举办的接风宴。苏晚作为陆靳深名义上的妻子,自然要陪同出席。只是今晚的礼服,是陆靳深的特助提前送来的,尺寸、款式,甚至领口的珍珠装饰,都与林薇薇生前最爱的那一件如出一辙。

三年了,她早已习惯了这种 “影子” 的生活。习惯了在他面前收敛所有锋芒,模仿林薇薇的语调说话,学着她的喜好穿衣打扮,甚至连喝咖啡都要换成不加糖不加奶的苦涩口味。可习惯不代表麻木,每当指尖触碰到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衣物,每当看到陆靳深眼中一闪而过的、对 “另一个人” 的怀念,她的心就像被细密的针扎着,疼得无声无息。

“陆太太,久仰。” 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走来,笑容油腻,眼神却毫不避讳地在苏晚身上流连。苏晚认得他,是林氏集团的副总林浩宇,林薇薇的堂兄,也是这些日子暗中打压苏氏企业的主谋之一。

她强压下心中的厌恶,端起面前的香槟杯,指尖微微用力,指节泛白:“林总客气了。” 语气平静无波,刻意模仿着林薇薇柔和的声线,这是她三年来练就的 “本能”。

林浩宇却不打算就此罢休,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气息里的酒精味混杂着古龙水的味道令人作呕:“听说苏氏最近资金链出了点问题?陆太太要是开口,我倒是可以帮衬一把,毕竟…… 看在薇薇的面子上。”

这话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苏晚的软肋。苏氏是她的根,是她当初签下三年替身契约的全部理由。父亲重病卧床,公司濒临破产,是陆靳深伸出了 “援手”,却也将她拖进了这无休无止的炼狱。而如今,林家人一边打着林薇薇的幌子惺惺作态,一边暗地里对苏氏釜底抽薪,何其讽刺。

苏晚的指尖微微颤抖,杯中的香槟晃出细小的涟漪。她抬眼,目光清冷如霜,瞬间褪去了伪装的柔和:“林总说笑了,苏氏的事,自有解决的办法,就不劳您费心了。”

这突如其来的冷冽让林浩宇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陆太太倒是有骨气,可惜啊,在海城,没人能违抗陆总的意思,更没人能跟林家作对。”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陆靳深,“听说陆总为了卡洛先生的项目,可是下了血本,陆太太今晚可得好好表现才是。”

苏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陆靳深正站在宴会厅中央,身姿挺拔如松,黑色手工西装衬得他愈发气场强大。他正与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交谈,那便是意大利财团的负责人卡洛。陆靳深的侧脸线条冷硬,眉宇间带着惯有的疏离,偶尔颔首时,眼神里的锐利与算计,是她从未在他看向自己时见过的。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她知道,陆靳深为了这个项目付出了多少。陆氏集团最近在海外市场遭遇瓶颈,这个能源项目是他扭转局面的关键。可她没想到,他为了成功,竟然会……

“晚晚。” 陆靳深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低沉磁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苏晚转过身,看到他已经结束了与卡洛的交谈,正缓步向她走来。灯光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公事公办的冷漠。

“跟我来。” 他不由分说地牵起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冰凉,力道却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苏晚被迫跟着他穿过人群,感受着周围宾客投来的好奇、探究甚至带着嘲讽的目光,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的背上,让她浑身不自在。

他们来到宴会厅角落的贵宾休息室,陆靳深推开门,将她带了进去,随后反手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休息室里光线昏暗,只有壁灯散发着微弱的暖光,映得他的面容愈发冷峻。

“坐下。” 他指了指沙发,语气平淡,却带着上位者的威压。苏晚依言坐下,指尖紧紧攥着裙摆,等待着他的下文。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隐隐作痛。

陆靳深走到吧台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水晶杯壁上缓缓滑落。他没有回头,背对着她说道:“卡洛先生对合作意向很明确,但他提出了一个要求。”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指尖的力道加重,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什么要求?”

“他想让你今晚陪他喝几杯。” 陆靳深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不用做别的,只要陪他尽兴,项目就能顺利签约。”

“陪他喝几杯?” 苏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凄凉的弧度,眼眶却不受控制地红了,“陆靳深,你把我当什么了?”

三年替身,她忍了他的冷漠,忍了他的挑剔,忍了他在深夜醉酒后抱着她喊林薇薇的名字,忍了所有的委屈和羞辱。她以为,就算没有爱情,至少他能保留一丝对她作为 “人” 的尊重。可现在,他竟然为了一个商业项目,要把她推给别的男人?

陆靳深皱了皱眉,似乎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苏晚,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我陆靳深的妻子,是林家承认的‘薇薇替身’,你的职责就是配合我,守住陆家和林家的利益。”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冰冷,“当初签契约的时候,你就该清楚,这三年里,你要无条件服从我的安排。”

契约?又是契约。苏晚只觉得一阵心寒,从头冷到脚。她想起三年前,父亲病危,苏氏大厦将倾,她走投无路,跪在陆靳深面前求他帮忙。他递给她一份契约,上面写着 “替身三年,无条件服从”,下面是他早已签好的名字,龙飞凤舞,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慢。

她当时毫不犹豫地签了字,以为这是拯救家族的唯一办法。可她没想到,这张契约,不仅捆住了她的自由,更快要碾碎她的尊严。

“如果我不答应呢?” 苏晚抬起头,目光直视着他,眼底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顺着脸颊砸在裙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陆靳深,我也是人,我有我的底线。”

“底线?” 陆靳深嗤笑一声,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嘲讽,“在你签下契约的那一刻,你的底线就该被抛弃了。苏晚,别跟我谈这些没用的,要么陪卡洛喝几杯,要么,苏氏就等着破产清算。”

他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捅进了她最柔软的地方。苏氏是父亲一辈子的心血,是她活下去的支柱。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尊严,可以忍受一切屈辱,却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的心血毁于一旦。

可让她陪别的男人喝酒,甚至可能面临更不堪的局面,她做不到。尤其是在她心里,还藏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 星辰。

那个在她腹中悄然孕育,又在她拼死保护下出生的孩子。现在已经一岁多了,粉雕玉琢,聪明伶俐,会睁着一双和陆靳深如出一辙的黑葡萄似的眼睛,软软地喊她 “妈妈”。为了星辰,她必须保护好自己,必须守住最后的尊严。她不能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更不能让星辰将来知道,他的母亲是这样一个没有底线的女人。

想到星辰,苏晚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她擦干脸上的泪水,缓缓站起身,直视着陆靳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陆靳深,苏氏的危机,我会自己解决,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来‘帮助’我。至于契约……”

她顿了顿,心脏像是被撕裂般疼痛,却还是硬着心肠继续说:“三年期限未到,但我想,我们之间,也该结束了。”

陆靳深显然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眉头皱得更紧,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被更深的冷漠取代:“你在威胁我?苏晚,别以为我真的不敢对苏氏怎么样。”

“我没有威胁你。” 苏晚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苏晚,就算拼尽全力,也不会做这种践踏自己尊严的事情。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你的替身,也不再是陆太太。”

她转身就要走,手腕却被陆靳深猛地攥住。他的力道极大,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断,眼神里翻涌着怒火,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你想去哪?苏晚,没有我的允许,你以为你能离开?”

“放开我。” 苏晚挣扎了一下,却没能挣脱他的束缚。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那温度曾经在某个醉酒的夜晚让她产生过片刻的错觉,以为自己得到了一丝温暖,可现在,只剩下冰冷的疼痛。

“我再说一遍,陪卡洛喝几杯,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陆靳深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却依旧带着命令的意味,“苏氏的危机,我会帮你解决,星辰……”

“不准你提星辰!” 苏晚猛地打断他,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恐慌。星辰是她的软肋,是她最大的秘密,她不能让陆靳深知道星辰的存在。一旦他知道了,以他的性格,肯定会抢走星辰,到时候,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陆靳深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激烈。他只是无意中想起那个偶然在别墅花园里看到的小男孩,眉眼间与自己有几分相似,苏晚当时紧张地将孩子抱走,说是亲戚家的孩子。现在看来,那个孩子,恐怕没那么简单。

一丝疑虑在他心中升起,可随即就被他压了下去。他觉得苏晚只是在耍脾气,想用这种方式逼他妥协。他了解的苏晚,温柔隐忍,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会轻易反抗。可他不知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他触及的,是她最后的底线。

“苏晚,别闹了。” 陆靳深的语气带着一丝不耐,“卡洛先生还在外面等着,你跟我出去。”

他强行拉着她往门口走,苏晚拼命挣扎,眼泪再次滑落。她看着这个自己爱了三年,也恨了三年的男人,心中充满了绝望。她曾经以为,只要她足够隐忍,足够努力,总有一天能焐热他冰冷的心。可现在她才明白,有些人的心,是石头做的,无论你付出多少,都不会有丝毫改变。

“陆靳深,你放开我!我死也不会去的!” 苏晚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了,特助陈默的声音传来:“陆总,卡洛先生问您准备好了吗?”

陆靳深的脸色更加难看,他看了一眼苏晚,眼神里充满了警告:“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我出去,否则,后果自负。”

苏晚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眼底是彻底的死心:“后果我自己承担,与你无关。”

陆靳深彻底被激怒了,他猛地松开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他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好,很好。苏晚,你会为你今天的决定后悔的。”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门被 “砰” 地一声关上,震得苏晚耳膜发疼。休息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灯光昏暗,空气中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威士忌味道,却让她觉得无比窒息。

苏晚缓缓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哭声终于忍不住溢了出来。三年的委屈,三年的隐忍,三年的爱恋与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在无人的角落独自舔舐着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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