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海平线的彼端(2/2)

“掌柜的,罗盘失灵了!”一天清晨,舵手惊慌地报告。

陈海龙赶到舵舱,果然看到罗盘的指针在无序旋转。他强迫自己镇定:“用六分仪测纬度,靠星象和太阳定位。继续往东。”

没有罗盘,航行变得异常困难。白天靠太阳,夜晚靠北极星,但阴雨天就只能凭经验和直觉。船队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十月,他们遇到了第一次大风暴。狂风掀起数丈高的巨浪,“探海号”在波峰浪谷间剧烈颠簸,甲板上的所有东西都被席卷一空。陈海龙下令所有人员下舱,用绳索把自己固定在床铺上。

风暴持续了整整两天。当风浪平息,三艘船都受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其中一艘的桅杆折断,只能拖行。

“掌柜的,粮食和淡水损失了三成。”大副清点后报告,“照这样下去,我们最多再航行一个月就必须返航。”

陈海龙看着东方依旧空荡荡的海平线,咬牙道:“再走半个月。若还看不到陆地,就返航。”

接下来的航行更加艰难。淡水开始实行严格配给,每人每天只有两碗;粮食也从干饭变成了稀粥。船员们出现了坏血病的早期症状——牙龈出血,四肢无力。

但陈海龙没有放弃。他每天黎明就爬上桅杆了望台,用望远镜搜索海平线。他相信那些传说不是空穴来风,相信那张古图不是随意杜撰。

太康十六年十月二十三,事情出现了转机。

那天清晨,了望手突然大喊:“鸟!好多鸟!”

陈海龙冲上甲板,只见东方的天空中出现了一大群海鸟,种类与他们之前见过的完全不同。更令人兴奋的是,这些鸟的飞行方向很明确——从东方飞来,傍晚又飞回东方。

“陆地!附近一定有陆地!”陈海龙激动得声音发颤,“鸟群傍晚归巢的方向,就是陆地的方向!”

船队立即调整航向,跟着鸟群飞行方向前进。两天后,了望手看到了漂浮的树枝和树叶——这绝对是来自陆地的迹象。

十月二十六,黎明时分,桅杆上的了望手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声:“陆地!陆地!正前方有陆地!”

全船的人都涌上甲板。在晨雾渐渐散去的东方,一片模糊的黑色轮廓出现在海平线上。随着船只靠近,那轮廓越来越清晰——是海岸线,长长的海岸线,一眼望不到头。

“我们找到了!我们找到了!”船员们相拥而泣。

陈海龙双手颤抖着举起望远镜。镜头里,他看到了绿色的森林,白色的沙滩,甚至隐约看到了远处升起的炊烟——有人!

“靠岸!准备靠岸!”他下令,又补充,“但不要贸然登陆。先派小船探查,观察土人态度。”

三艘船在距离海岸数里的地方下锚。陈海龙亲自带十名精干水手,乘小艇缓缓划向海岸。靠近时,他们看到了沙滩上的人——皮肤呈古铜色,头发黑直,身着兽皮或麻布,正惊讶地看着这些不速之客。

陈海龙让船停在浅水区,自己举着白布,慢慢走上沙滩。他尝试用汉话、倭语、南洋几种土语打招呼,但对方都一脸茫然。

最后,他试着用最简单的肢体语言——指着自己,指着船,指着天空的太阳,做了一个友好的手势。

一个老者从人群中走出,也做了一个类似的友好手势。然后,老者转身指向身后的丛林,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陈海龙犹豫片刻,决定冒险。他让大部分水手留在船上,只带两人随老者进入丛林。

穿过一片树林,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村落,几十座茅屋围成一圈,中央的空地上有篝火痕迹。村民们好奇地围拢过来,孩子们躲在大人身后偷看。

陈海龙注意到,这些人的长相与中原人有相似之处,但更接近南洋土人。他们的工具是石器和骨器,显然还处在相当原始的阶段。

在村落里,陈海龙看到了让他震惊的东西:一块磨光的石板上,刻着几个符号——那符号的形状,竟然与殷商甲骨文有几分相似!

“殷人东渡……”他想起了古图上的标注,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震撼。

他们在村落里待了三天,用带来的小镜子、铜铃、布匹与土人交换了食物和水。虽然语言不通,但通过手势,他们了解到这片陆地很大,往内陆走还有许多部落。

离开前,陈海龙在海岸边立了一块木牌,用汉文刻下:“大晋太康十六年十月,晋人首抵此陆。此陆暂名‘东洲’,以待朝廷定名。”

返航的旅程同样艰难,但船员们士气高昂。他们不仅找到了新大陆,还带回了珍贵的见闻和样本:当地的植物种子、矿石样本、土人制作的陶器,甚至还有几片刻着类似文字的骨片。

太康十七年三月,历经七个月航行,三艘船终于回到海津镇。出发时的九十名船员,回来了七十三人——十七人永远留在了大海深处。

陈海龙没有休息,立即带着航行记录和样本进京。当他把那些证据摆在司马柬面前时,这位监国太子的眼中闪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东洲……”司马柬抚摸着那些刻着符号的骨片,“陈掌柜,你为大晋立下了不世之功!”

“草民不敢居功。”陈海龙疲惫但兴奋地说,“若非殿下支持,绝无此次航行。东洲确实存在,而且广阔无比。那里有肥沃的土地,有未开发的资源,有……可能是殷商遗民的部落。”

司马柬站起身,走到海图前,在东海的空白处,郑重地画上了一片陆地的轮廓。然后,他在旁边写下两个字:东洲。

“此事需禀报太上皇。”他说,“然后,朝廷要制定长远的东洲开拓计划。这一次,我们要做得比南洋更好。”

陈海龙跪地:“草民愿为先锋!”

窗外,春日的阳光洒满庭院。而在遥远的海平线彼端,一个全新的世界,刚刚向这个古老的帝国,敞开了大门。

历史的车轮,在这个太康十七年的春天,又悄然转向了一个全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