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魂断洛水畔(2/2)

曹髦的尸身被安置在一张临时找来的木榻上,年轻的面容苍白如纸,胸口处的伤口仍在缓缓渗血。那身不合体的龙袍被血浸透,暗红色的痕迹在布料上蔓延,如同盛开的死亡之花。

贾充站在不远处,面色阴沉。他的脚下跪着成济、成倅两兄弟,他们被五花大绑,口中塞着布条,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

“是这两个逆贼擅自弑君,罪该万死!”贾充的声音冰冷,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仿佛在确认大家都会遵循这个早已定好的说辞。

司马炎的目光却越过他们,望向那些匍匐在地的朝臣。太傅司马孚——他的叔祖父,抱着曹髦的尸身痛哭失声,悲切的声音在洛水河畔回荡:“弑陛下者,臣之罪啊!”

更多的官员只是沉默地低着头,不敢言语,不敢哭泣,甚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这就是历史上的高平陵之变后,司马氏对曹魏皇权的又一次致命打击。司马炎曾无数次在史书中读到这一幕,但文字怎能描述出这种弥漫在空气中的恐惧与绝望?

“公子,该回去了。”王沈低声提醒。

司马炎没有动。他的目光落在洛水河面上,那里漂浮着几缕未散的血色。就在这一刹那,他仿佛看到水面上浮现出无数未来的幻影——八王之乱的刀光剑影,五胡乱华的烽火连天,衣冠南渡的仓皇悲凉……

一个强盛不久的王朝,因为得国不正,因为内斗不休,因为道德沦丧,最终走向了何等惨烈的结局。

“洛水之誓……”他轻声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从今日起,不过是一纸空文了。”

寒风掠过河面,带着刺骨的凉意。司马炎裹紧了披风,转身离去。

回到宫中,夜幕已经降临。司马炎独坐在书房内,案上摊开的竹简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

烛光摇曳中,羊徽瑜——他的伯母,司马师的遗孀,悄然走入。她手中捧着一盏新茶,目光中满是忧虑。

“炎儿,今日之事,你切莫太过挂怀。”她轻声说道,将茶盏放在案上,“朝政纷争,本就不是你该涉足之事。”

司马炎抬头看着这位向来疼爱自己的伯母,突然问道:“伯母,您觉得今日之事,是对是错?”

羊徽瑜微微一怔,随即苦笑:“这世上许多事,难分对错,只有成败。”

“那司马家的‘成’,能持续多久?”司马炎追问,眼神灼灼。

羊徽瑜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早些休息吧。”

夜深人静,司马炎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白日里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曹髦苍白的脸、司马孚悲恸的哭声、贾充冰冷的眼神、洛水上漂浮的血色……

他想起自己曾经读过的史书评述:“司马氏以诈力取魏,而天下之诈力亦从而起。八王之乱,五胡之祸,皆由此也。”

难道这就是不可改变的命运吗?司马氏的晋朝注定短命,注定无法真正统一天下,注定要给华夏带来深重的灾难?

不。既然上天让他来到这个时代,成为司马炎,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历史重蹈覆辙。

窗外,一轮残月挂在枝头,清冷的光辉洒满庭院。

司马炎坐起身,走到窗边。远处的宫灯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如同这个时代飘摇不定的未来。

“积德……”他轻声自语,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而又坚定的笑意,“司马家,是该积点德了。”

月光照在他年轻的脸上,那双眼睛里不再有迷茫和恐惧,只有如寒星般冷冽的决心。

这一刻,历史的车轮,似乎微微偏转了一个难以察觉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