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邸报上的政令(2/2)

商队首领接过,越看眼睛越亮:“这个好!以后咱们签契约,就知道该怎么写了,打官司也知道该怎么打了!”

两人就着邸报聊了起来,从漕运谈到商事,从黄河谈到太医署。其他旅客也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一份《邸报》,竟让这座驿馆的大堂,变成了一个小小的信息交流场。

而在千里之外的江南,苏州刺史沈明远——就是那位在考功簿上被记了一笔、差点被革职的官员——此刻正捧着刚送到的《邸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邸报三版,那篇《从一桩香料合伙案看商事契约重要性》的文章,虽然没有点名,但描述的案情与他去年强推“改稻为桑”导致纠纷的事何其相似!文章最后还有一段加框的点评:

“地方官员推行新政,当以劝导为主,不可强令。若为政绩而损害百姓利益,纵有显赫数据,亦非良吏。”

这段话像鞭子一样抽在沈明远心上。他放下邸报,在书房里踱步良久,终于提笔写了一份请罪书,主动要求削减自己今年的考绩等级,并承诺明年一定改正。

他不知道的是,这篇文章正是张澈特意安排的。作为邸报主编,他有权选择刊载哪些案例,如何解读。而他的选择标准很简单:要对官员有警示,对百姓有启迪,对治国有裨益。

九月二十,洛阳宫中。

司马柬正在翻阅新一期的《邸报》。他看得很仔细,不时用朱笔在边上批注。当看到那篇商事案例解读时,他点了点头。

“这个张澈,果然有见地。”他对侍立的中书令张华说,“将典型案例通过邸报传播,比发一百道公文都管用。官员看了知道该怎么做事,百姓看了知道该怎么维权,商人看了知道该怎么经营——一举三得。”

张华躬身道:“陛下圣明。自邸报定期发行以来,政令传达至少快了十倍。以往一个政策从中央到州县,层层转抄,常常走样。如今白纸黑字,谁也不敢篡改。”

“不仅如此。”司马柬放下邸报,“你看这漕运报道,数据详实,分析透彻。各州府的漕运官员看了,就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努力。这就叫‘树立标杆,传导压力’。”

他走到窗前,望着秋日晴空:“信息通畅,政令才能畅通;政令畅通,国家才能运转如臂使指。这邸报,就是帝国的神经网络。”

当天下午,司马柬召见了张澈。

“张舍人,邸报办得很好。”皇帝开门见山,“不过朕觉得,还可以更好。”

“请陛下示下。”

“第一,增加各州府的稿件。不能光是洛阳的消息,各州有什么好做法、好经验,也要登。比如凉州的学田制,淮南的贷牛法——让各地相互学习。”

“第二,设‘读者来信’栏。官员、百姓有什么建议、疑问,可以投稿。选中刊载的,给予奖励。”

“第三,”司马柬顿了顿,“每期邸报,留出版面,刊载一首《开元新声集》里的诗。让官员百姓在读政令之余,也能感受到这个时代的心跳。”

张澈一一记下,心中激动。作为文人,他深知这些举措的意义——那意味着《邸报》不再是单纯的政令传达工具,而将成为连接朝廷与地方、官员与百姓的文化纽带。

“臣定当尽力!”

走出宫门时,已是黄昏。张澈没有回邸报房,而是信步走到洛水边。秋风吹过,水波粼粼,岸边的柳枝已经泛黄。他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在地方为官,为了解朝廷动向,不得不四处托人打听,往往得到的还是过时的消息。那时他就想:要是有一个渠道,能快速、准确地把朝廷的声音传遍天下,该多好。

如今,这个梦想正在他手中变成现实。

远处的邸报房里,灯火又亮了起来。下一期的编辑工作,已经开始了。而这一期的《邸报》,正以每天六百里的速度,向着帝国的每一个角落传播。

在幽州,刺史刘毅正在组织官员学习漕运报道,谋划如何改进本州的粮运;在广州,市舶司的官员们热议着商事案例,准备修订对外贸易的契约范本;在凉州,官学祭酒将邸报上关于太医署的文章读给学生们听,告诉他们朝廷正在如何改善民生……

一份报纸,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改变着这个国家的治理方式。它让政令不再神秘,让案例不再孤立,让经验不再封闭。它像一条无形的纽带,将散落在广阔疆域上的州县,紧紧联系在一起。

而当夜幕降临,张澈回到邸报房时,秦监工正在指挥匠人们清洗字版。那些沾满墨迹的活字被一个个拆下,分类放回字盘,等待下一次使用。

“张舍人,”秦监工见他回来,咧嘴笑了,“今天印了三千一百份,创了新高。”

“好。”张澈点点头,目光扫过那些整齐排列的铅字。那些冰冷的金属小块,此刻在他眼中,仿佛有了温度。因为它们承载的,不再只是文字,而是一个时代的声音,一个国家的脉搏,一个正在变得更好的世界,最真实的记录。

窗外,秋虫啁啾。而邸报房里的灯火,将一直亮到深夜。因为信息的传递,永不停歇;因为这个国家的故事,每天都是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