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洛阳夜宴（2/2）

“贾公与诸君之美意，炎，心领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低沉：“然，诸君莫非忘了？先父文王（司马昭）薨逝，至今不过年余，陵前松柏，新土未干！”

提到刚刚去世不久的父亲，殿内顿时一片肃然，连贾充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礼》有云：‘君子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古之孝子，甚至有结庐守墓三载者。”司马炎的声音带着真挚的哀戚，“炎，身为人子，未能于父亲榻前长久尽孝，已是不孝至极。如今父丧未远，尸骨未寒，岂能因些许微末之功，便急不可耐地加官进爵，晋位王爵？此举，置先父子何地？置人伦孝道于何地？若如此，炎与禽兽何异！”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直射贾充等人，语气陡然转为严厉：“贾公！尔等皆为先帝老臣，深受国恩，岂不晓忠孝乃立国之本？今日竟在孤为先帝服丧期间，怂恿孤行此不孝不义之事，尔等……是何居心？！”

这一顶“不孝”和“居心叵测”的大帽子扣下来，贾充等人顿时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他们本想将司马炎一军，却没料到司马炎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抬出了“孝道”这面无可指责的大旗，反而将他们置于了不忠不义的尴尬境地。

“臣……臣等绝无此意！”贾充慌忙离席，伏地叩首，“臣等只是……只是感念晋公之功，一时思虑不周，妄言了！请晋公恕罪！”其他几个附和的人也赶紧离席请罪。

司马炎看着伏在地上的几人，神色稍缓，但语气依旧不容置疑：“诸君请起。心意，孤领了。但此事，日后休要再提！非但王爵，便是其他封赏，在父丧期满之前，孤亦绝不接受！”

他重新坐下，端起那杯清淡的酒，对众人道：“今日之宴，是为酬谢诸君为国辛劳，亦是愿与诸公共勉，铭记先帝创业之艰，体恤当下民生之难。望诸君今后，多思如何富国安民，少议此等虚名浮礼！饮胜！”

“晋公（殿下）圣明！臣等谨记！”这一次，殿内的应和声前所未有的整齐和响亮。无论是真心拥护者，还是心怀鬼胎者，此刻都不得不为司马炎这番立足于“孝道”和“务实”的回应所折服。

宴会接下来的气氛，变得真正轻松起来。经此一事，所有人都清晰地认识到，这位年轻的晋公，不仅手段高超，心思缜密，更重要的是，他正在用一种与父祖截然不同的方式，重新定义权力的游戏规则。

散宴后，司马炎在回东宫的路上，对随行的羊祜低声笑道：“叔子，你看贾公今夜，怕是回去要多吃几副安神汤了。”

羊祜也微微一笑，回道：“殿下以孝道为盾，以民心为锋，贾公等人，自然无计可施。只是，经此一事，他们怕是更要寝食难安了。”

“由他们去。”司马炎望着廊外皎洁的月光，语气淡然，“孤要走的道路，岂是几块‘晋王’‘九锡’的旧招牌能挡得住的？”

他知道，今夜他拒绝的不是王爵，而是一个急于求成的旧时代。而他，正稳步走向自己开创的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