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真假魔王复苏（1/2）

谣言往往比真相跑得更快，尤其是当谣言本身足够惊悚、足够刺激、并且恰好能满足某些人阴暗的期待时。

“魔王复苏”的消息，是在林晓月轰平训练场后的第三天清晨，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银辉城激起了滔天巨浪。

源头已不可考。有人说，是北境逃难来的商队带来的消息，说极北冰原深处传来恐怖的咆哮，冰川崩裂，黑云蔽日。有人说，是某个在边境废墟探险的冒险者小队全军覆没前，用最后一点魔力传回了模糊的影像碎片——扭曲的巨大黑影，和令人灵魂冻结的邪恶气息。还有人说，是神殿的预言水晶在昨夜突然无故碎裂，流出的不是圣水，而是污浊的黑血，上面浮现出扭曲的恶魔符文。

细节各异，但核心惊人一致：那位在数十年前被初代星耀皇帝率领联军付出惨重代价才封印在无尽深渊的恐怖存在——魔王“混沌之影”巴尔——其封印似乎松动了，甚至有复苏的迹象。

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集市上的肉价和粮食价格在半天内飙升了百分之三十。铁匠铺和魔法材料店被抢购一空，人们争相购买武器、护甲和基础的驱邪护符。神殿外排起了长队，信徒们惶恐地祈求庇佑。就连平日最热闹的酒馆，也笼罩在一片压抑的低声议论和不安的张望中。

仿佛一夜之间，帝都头顶晴朗的天空，都蒙上了一层无形的阴霾。

“假的。”

林枫头也不抬地说，手指在悬浮的魔法光屏上快速滑动，调出一串串复杂的数据流和波形图。他面前的工作台上，摆放着几个不同型号的魔力波动探测仪、元素浓度分析仪，以及一个正在缓慢旋转、内部有七彩光晕流转的透明水晶球。

奶茶店二楼临时改造成的“分析室”里，气氛凝重。除了必须在前台维持店面运营（顺便安抚惶恐顾客）的苏小柔，其他人都聚集在这里。

林晓月靠在窗边，手里捧着杯热可可，脸色还有些苍白，是前几天魔力透支的后遗症。她看着窗外街道上明显比往日稀少、且步履匆匆的行人，没说话。

叶辰站在林枫身后，目光锐利地扫过光屏上那些跳动的数字和曲线。陆云舟坐在桌前，面前摊着几份刚刚送来的、来自不同渠道的情报简报。欧阳轩则抓耳挠腮，一脸“虽然听不懂但感觉好厉害”的困惑表情。

“假在哪里？”陆云舟问，声音平静。

“魔力波动特征、能量逸散模式、以及所谓的‘邪恶气息’构成，都与已知的深渊魔力或混沌污染残留，存在显着差异。”林枫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倒映着快速滚动的数据，“首先，根据叶辰从冒险者公会高价买到的、那份据说是‘最后影像碎片’的魔法拓印，我分析了其中的魔力纹路。其核心波动频率异常‘规整’，带有明显的人工调制痕迹，更像是某种大型幻术法阵或高级魔法投影的效果，而非真正的混沌生物自然散发的、无序且充满侵蚀性的波动。”

他调出两张对比波形图。一张来自真正的、几年前在边境剿灭混沌魔物时记录的残留波动数据，波形混乱、尖锐、充满毛刺。另一张来自“影像碎片”，波形虽然也显得扭曲阴暗，但整体呈现一种不自然的周期性重复，像是……循环播放的录音。

“其次，”林枫切换画面，显示出一张帝都及周边区域的魔力浓度等高线图，上面有几个用红圈标记的区域，“传言中‘黑云蔽日’‘邪恶气息弥漫’的几个地点——北门外的旧采石场、西区废弃的钟楼、以及东边靠近黑森林边缘的乱葬岗——在过去七十二小时内，环境的暗元素浓度确实有异常升高，但升高幅度非常均匀，且峰值出现时间几乎完全同步，这不符合自然现象或混沌泄露应有的随机性和扩散性。更像是……有人在同一时间，在不同地点，激活了类似的暗元素汇聚装置。”

“最后，”林枫指向那个旋转的水晶球，里面七彩光晕正在缓慢分离，其中代表“暗影”与“死亡”的黑色与灰色光晕格外活跃，但它们的活跃区域被一层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色网格状结构“束缚”着，“这是用‘全频谱魔力场动态捕捉仪’（我昨晚刚调试好）捕捉到的，从今天凌晨开始弥漫在帝都上空的‘恐慌情绪’所引发的集体无意识魔力扰动。很有趣的现象：恐慌本身会滋生负面能量，但这些负面能量并没有无序扩散或被帝都本身的防护结界净化，反而被某种外来的、极其精密的引导力场聚集、放大，并定向‘投喂’给了那几个特定的异常区域，人为制造出‘邪恶复苏’的假象。”

他顿了顿，总结道：“简单说，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技术含量不低的、利用魔法科技和群体心理制造的……大型恐怖主题实景秀。目的应该是制造恐慌，转移视线，或者为某些行动创造借口。”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谁干的？”欧阳轩第一个憋不住，“那个什么魔王真的没醒？那我们还打不打魔王了？我拳头都准备好了！”

“从技术手段、资源调动能力和对时机（选择在你发泄后帝都人心浮动时）的把握来看，”陆云舟放下情报简报，看向林晓月，“有能力且有动机做这件事的，不多。大皇子亚瑟控制着军部和部分魔法研究机构，有技术实力，但制造恐慌对他稳固权力、争取军费未必是坏事。二皇子兰斯，与神殿关系密切，且其麾下招揽了不少擅长幻术和精法的奇人异士，更重要的是……”

他看向叶辰。

叶辰会意，接口道：“喵眼情报网在凌晨三点左右，捕捉到二皇子府邸有不同寻常的魔力波动集中爆发，持续约十五分钟，随后迅速隐匿。同时，兰斯殿下最信任的幕僚之一，幻术大师‘幽影’墨菲，在昨天傍晚以‘探亲’为名离开了帝都，方向是北境。另外，今天早上在集市和酒馆传播谣言最卖力的几个‘消息灵通人士’，经查，都与兰斯名下一家经营剧院和街头表演的商行有间接关联。”

线索，隐隐指向了那位风度翩翩、心思深沉的二皇子。

林晓月喝光了杯中的热可可，把杯子放在窗台上。

“所以，”她缓缓开口，声音还带着点沙哑，“我们亲爱的二皇子殿下，因为前几天被我‘不小心’吓到了，又暂时没别的办法找我麻烦，就自导自演了一出‘魔王复苏’的大戏，想把水搅浑，顺便看看能不能浑水摸鱼？”

“逻辑上成立。”陆云舟点头，“恐慌会迫使皇帝和朝堂将注意力转向外部威胁，暂时搁置内部斗争，甚至可能紧急赋予皇子更多权力以应对危机。而制造恐慌的‘技术’本身，也能展示其麾下的实力，震慑对手。如果操作得好，他甚至可以借此机会，以‘调查魔王踪迹’或‘加强北境防卫’为名，调动原本不方便调动的人手和资源。”

“那我们怎么办？”欧阳轩问，“去揭穿他？告诉大家是假的？可我们没证据啊！那些仪器数据，普通人又看不懂！”

“不需要普通人懂。”林晓月说，目光落在林枫面前那些闪烁的仪器上，“只需要让‘该懂’的人懂，就行了。”

她看向林枫：“你的那些分析，能做成……嗯，通俗易懂一点的‘报告’吗？最好带点……视觉效果和声音解说。”

林枫推了推眼镜：“可以。我可以将数据对比、波形分析、魔力场模拟，整合成一段动态魔法影像，并配合同步语音解读。影像可以存储在便携式留影水晶中播放。如果需要，我还可以让‘逻辑分析者2.0’（骂架机器人的升级版）进行现场解说，它的语音合成模块最近优化了，听起来更……有说服力。”

“逻辑分析者？”林晓月挑眉。

“我给它增加了多场景适应模块和高级数据可视化功能。”林枫解释，“现在的它，不仅能骂架，还能做学术报告、案情分析、以及……揭穿魔术。”

林晓月嘴角弯了一下：“很好。准备一下。叶辰，想办法‘邀请’几位关键人物——比如皇帝陛下，福斯特大人，卡梅伦大师，以及我们那两位殿下——在今天下午，找个‘合适’的地方，进行一次‘关于近期异常魔力现象的紧急技术通报会’。”

叶辰点头：“地点建议选在皇家法师协会的中型会议室，那里有最好的魔法屏蔽和影像投射设备。理由可以用‘委员会基于最新监测技术，对近期流言涉及之魔力异常有了初步研判，需向相关负责人汇报’。”

“可以。”林晓月看向陆云舟，“以委员会名义发正式邀请函。语气要严肃，要紧迫，要体现我们对帝国安全的高度重视。”

陆云舟已经开始起草文件：“明白。另外，是否需要安排一些‘中立’但有声望的旁听者？比如几位德高望重但不管事的老牌贵族，或者皇家学院的资深学者？”

“安排。人多，戏才好看。”林晓月顿了顿，“尤其是，当我们的‘逻辑分析者’用毫无感情的电子音，一本正经地分析某个精心策划的骗局，并且最后给出‘该魔力波动模拟之逼真度评级为b+，但人工调制痕迹明显，建议策划者加强相关理论知识学习，并注意劳逸结合，避免熬夜导致魔力操控精度下降’之类的评语时……”

她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尤其是兰斯可能的表情，觉得前几天消耗的魔力，值了。

“对了，”她补充道，“告诉苏小柔，下午的通报会，给每位与会者准备一杯特调奶茶。名字就叫……‘真相大白’奶茶。多加珍珠，少糖，提神醒脑。”

下午，皇家法师协会，三号学术报告厅。

能容纳百人的厅内座无虚席。前排是收到正式邀请的“关键人物”：老皇帝劳伦斯七世坐在正中，依旧是那副没睡醒的样子，手里捧着个保温杯（林晓月怀疑里面是奶茶）。左边是大皇子亚瑟，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右边是二皇子兰斯，表情平静温和，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对“技术问题”感兴趣的好奇微笑。

福斯特缩在皇帝侧后方的阴影里，抱着个暖手炉，打瞌睡。卡梅伦大师和其他几位宫廷法师高层正襟危坐。后面几排，则是一些被“顺便”邀请来的老贵族和学者，交头接耳，神色各异。

报告厅前方的讲台上，没有主持人。

只有一张空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银白色的、圆柱形、顶端闪烁着规律蓝光的金属筒——逻辑分析者2.0。

以及，桌子正上方，悬浮着一面巨大的、由纯粹魔力构成的光屏，目前是待机的深蓝色。

林晓月团队坐在讲台侧面的预留席位。林晓月本人靠着椅背，闭目养神。陆云舟翻阅着手中的文件夹。叶辰目光平静地扫视全场。林枫则在调试着连接逻辑分析者和魔力光屏的几根细密的数据流光线。欧阳轩……在偷偷掰手腕练习，被苏小柔轻轻踢了一脚才老实。

时间到。

报告厅内的灯光暗下，只剩下讲台上方魔力光屏的微光。

逻辑分析者顶端的蓝光闪烁频率加快，发出柔和但清晰的电子合成音：

“下午好。本机为‘逻辑分析者2.0’，受皇城区临时管理委员会委托，就近日帝都范围内流传之‘魔王复苏’相关异常魔力现象，进行监测数据分析与初步研判汇报。汇报开始。”

没有任何客套，直接切入主题。

光屏亮起，首先展示的是那两张对比波形图——真实混沌波动 vs “影像碎片”波动。

“图一，标准混沌\/深渊魔力残留波动频谱特征，表现为高频无序、持续畸变、能量衰减曲线符合指数混沌模型。图二，来源于传闻中冒险者小队最后影像之魔力纹路分析，其波动呈现明显周期性（周期t≈2.37秒），谐波分量异常规整，且能量衰减呈现线性特征，与自然混沌现象不符。差异度评估：87.3%。结论：影像魔力纹路系人工合成或高度模拟可能性极大。”

光屏切换，显示出帝都魔力浓度异常区域等高线图，几个红圈区域被高亮标注，旁边出现时间轴和同步的浓度变化曲线。

“监测数据显示，标记区域a、b、c，在过去72小时内，暗元素浓度出现同步异常峰值，峰值时间误差小于±5秒。自然环境下，不同地理位置的元素浓度波动受局部因素影响，出现如此高精度同步概率低于0.01%。结合各区域地形、魔法环境差异性分析，人为同步激活引导法阵之可能性为94.7%。”

画面再次变化，显示出水晶球内部那被淡金色网格“束缚”的负面能量流动模拟动画。

“此为基于全频谱魔力场动态捕捉数据，对帝都上空‘集体恐慌情绪能’流向之模拟。可见，恐慌滋生的负面能量（灰色），被外来引导力场（金色网格）定向收集、汇聚，并精准输送至上述异常区域。该引导力场结构精密，运行稳定，需至少五位高阶幻术或阵法专精法师协同维持。力场核心锚点反推坐标，与二皇子兰斯殿下府邸区域存在85%空间重合度。”

最后这句话，像一块冰投入滚油。

报告厅里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吸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