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欧阳轩的扭蛋机（1/2）

北境山脉的风，永远带着一种刀子般的凛冽，以及混杂了金属、矿石和地下烟尘的粗粝气味。

此刻，在灰须氏族主矿洞外那片相对平整的碎石空地上，这种气味中又增添了浓重的铁锈、汗水和……某种一触即发的紧绷感。

空地被泾渭分明地划成了三块。

左边，是大约五十名全副武装、穿着帝国北方军团制式镶钉皮甲、腰挎长剑、背挎劲弩的士兵。他们簇拥着一辆带有大皇子亚瑟狮鹫徽记的华丽马车。一名穿着银亮半身甲、脸色冷硬的中年军官按剑而立，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对面和矿洞入口。他是亚瑟麾下的心腹将领，凯岩男爵，以行事果决、作风强硬着称。

右边，人数稍少，约三十余人，但装备更加精良，清一色的魔法纹饰轻甲，武器多是附魔长剑或法杖。他们护卫着一辆装饰更为雅致、带着二皇子兰斯紫罗兰与竖琴徽记的马车。为首的是个穿着深蓝色法师袍、面容清癯、眼神沉静的老者——兰斯的宫廷法师顾问之一，高阶幻术师“幽影”墨菲（他“探亲”的终点显然就在此处）。他看似平静，但手中法杖顶端镶嵌的宝石，正散发着不易察觉的魔力波动。

中间，则是一群如临大敌、紧握战锤和斧头、胡子都气得翘起来的灰须矮人。铜须大师站在最前面，脸色铁青，手中的重型工程锤杵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林枫站在他侧后方，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推了推眼镜，目光在两支人类军队之间移动，快速评估着威胁等级。

空气凝固得像一块冰。

“铜须大师，”凯岩男爵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不容置疑，“奉大皇子亚瑟殿下之命，前来接回我帝国的重要技术顾问，林枫阁下。并‘邀请’灰须氏族，携带那台……据说能工巧匠的‘新奇机械’，一同前往帝都，觐见殿下。殿下对矮人族的精湛技艺，一向钦佩有加，必有重谢。”

他的话很客气，但“接回”、“邀请”、“觐见”这些词，配合他身后那五十名剽悍士兵，听起来更像是最后通牒。

“幽影”墨菲微微一笑，声音温和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铜须大师，林枫阁下。二皇子兰斯殿下对一切促进帝国魔法与工程学发展的创新，都抱有最大的热忱与支持。殿下听闻贵氏族与林枫阁下合作，取得了令人瞩目的突破，特命老夫前来，表达祝贺之意，并诚挚邀请二位携‘成果’至帝都，参与皇家法师协会即将举办的‘前沿技术研讨会’。殿下保证，将给予合作者最丰厚的回报，以及……在帝都范围内，充分的技术保护与商业自由。”

一个武力威慑，一个利诱拉拢。

目标明确：林枫，和他那台能“制造皇冠”的机器。

铜须大师重重哼了一声，花白的胡子随着粗重的呼吸起伏：“放屁！林枫小子是我们灰须氏族的朋友，是来帮我们改进矿机的！他那机器是我们矮人的财产，凭什么跟你们去帝都？还觐见？研讨会？老子没空！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凯岩男爵眼神一冷，手按上了剑柄。他身后的士兵齐刷刷地上前半步，弩箭上弦的细微咔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墨菲法师则轻轻转动法杖，空气中的魔力波动隐隐增强，带着惑乱心神的低语。

矮人们怒吼着举起武器，矿洞深处传来更多沉重的脚步声——更多的矮人战士正在赶来。

冲突，一触即发。

林枫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强行带走？不可能，矮人不会答应，而且会立刻引发流血冲突，他也会被卷入，后续麻烦无穷。交出机器？且不说矮人不同意，就算交了，交给谁？给亚瑟，等于助长其气焰，兰斯绝不会善罢甘休；给兰斯亦然。两边都得罪，更糟。

必须有一个双方都无法强行抢夺，又都能暂时接受的“解决方案”。

一个……能把“皇冠制造”这个要命的问题，暂时无害化、甚至娱乐化的方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让一让！让一让！借过借过！”

一个清亮、元气十足、甚至带着点欢快的声音，突兀地插入了这剑拔弩张的死亡寂静。

所有人，包括矮人、人类士兵、两位使者，全都愕然地转头，看向声音来处。

只见一个穿着与北境寒风格格不入的单薄运动外套、黑发被吹得乱糟糟的年轻人，正一边挥手，一边努力地从矮人战士的缝隙中挤过来。他脸上带着大大的、毫无心机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好像眼前不是两支杀气腾腾的军队，而是正在举办庙会的热闹集市。

正是欧阳轩。

他身后，跟着脸色略显疲惫、但眼神还算镇定的林晓月，以及如影随形、面无表情的叶辰。

看到林晓月，凯岩男爵和墨菲法师的眼神都微微一动。这位魔导师的出现，让局势变得更加微妙复杂。

“欧阳？晓月？你们怎么来了？”铜须大师惊讶道，但紧绷的神色稍稍放松了一些。林晓月是林枫的“老板”，某种意义上也是他们这次技术合作的“甲方”。

“叶哥收到消息，说这边有热闹看，啊不是，是有点小麻烦，我们就赶紧过来了！”欧阳轩终于挤到了最前面，拍了拍身上的灰，先是对铜须大师咧嘴一笑，然后好奇地左右看看凯岩男爵和墨菲法师，“哟，两位大哥带这么多人啊？也是来看林枫的新机器的？真巧！”

凯岩男爵皱了皱眉，显然不习惯被人称为“大哥”，但林晓月在场，他保持了基本的克制，只是冷硬地说：“你是何人？此地军事重地，闲杂人等退开！”

“我不是闲杂人等啊！”欧阳轩理直气壮，指了指林枫，“我是林枫的队友，欧阳轩！我们是一个团队的！听说他搞出了个能自己做手工的厉害机器，我特意来开开眼界！”他又看向林晓月，“对吧，晓月姐？”

林晓月揉了揉眉心，上前一步，对凯岩男爵和墨菲法师微微颔首：“我是林晓月。这位是我的同伴欧阳轩。我们为林枫而来。不知二位在此，所为何事？”她语气平静，但“林晓月”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足够的分量。

凯岩男爵和墨菲法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和一丝头疼。这位魔导师的难缠，他们早有耳闻。

“林晓月阁下，”凯岩男爵沉声道，“末将奉大皇子殿下之命，前来‘保护’林枫顾问及其重要发明返回帝都。此物干系重大，不容有失。”

“老朽奉二皇子殿下之命，邀请林枫阁下参与技术交流，共谋发展。”墨菲法师也缓缓道，“此等利国利民之创新，当在更广阔的舞台上展示其价值。”

“保护？交流？”欧阳轩眨眨眼，似乎完全没感受到话里的机锋，反而兴致勃勃地搓了搓手，“那太好了！正好，林枫，快带我们去看看你那台‘会自己做手工’的机器！听说它能做皇冠？真的假的？能做别的吗？比如……能做个会自己蹦的弹簧青蛙不？”

众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

林枫推了推眼镜，看了一眼林晓月。林晓月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机器在矿洞里。”林枫说，“跟我来。”

他转身朝矿洞内走去。林晓月、欧阳轩、叶辰跟上。铜须大师犹豫了一下，也带着几个矮人长老跟了进去。凯岩男爵和墨菲法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能让他脱离视线”的意味，各自点了几个亲信，也紧随其后。

一行人沉默地穿过灯火昏暗的矿道，来到那处较为宽敞的测试区域。

那台经过林枫改造、现在被所有人虎视眈眈的“自适应高效魔晶矿开采分拣一体机”，正静静地停在岩壁旁。蒸汽活塞已经冷却，钻头和分拣臂收拢着，像一头沉睡的金属巨兽。只有控制台上几盏指示灯的微弱光芒，表明它并非死物。

凯岩男爵和墨菲法师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机器，以及旁边工作台上，那顶被林枫随手放在那里的、粗制滥造的迷你皇冠。

两人的呼吸都微不可察地急促了一瞬。

皇冠！虽然小，虽然简陋，但那确实是皇冠的形制！

传言是真的！这台机器，真的能“制造”皇冠！

“这就是那台机器？”欧阳轩第一个冲过去，围着机器转了两圈，这里摸摸，那里敲敲，满脸新奇，“看起来好大！好复杂！林枫，就是它，能自己找材料，自己做东西？”

“嗯。”林枫走到控制台前，调出之前的运行日志和那顶皇冠的制造记录，投影在半空中，“一次意外。识别系统和制造逻辑耦合时产生了错误，调用了不恰当的‘礼仪物品制造协议’。”

凯岩男爵和墨菲法师都紧紧盯着那些闪烁的数据和三维模型。他们看不懂大部分术语，但“皇冠”、“自动制造”、“协议”这些词，足以让他们心跳加速。

“所以，”墨菲法师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只要给予正确的‘图纸’和材料，它理论上，可以自动制造出……任何结构类似的东西？”

“理论上是。”林枫没有否认，“但这需要精确的数学模型、材料属性库、以及对应的制造工艺参数。目前它只‘学会’了最基础的、基于有限样本的‘皇家仪仗物品基础形态’。而且，这次制造消耗了周围所有可用的微量贵金属和宝石粉末，成品……如你们所见，毫无实用和艺术价值。”

他强调“毫无价值”，但听在两位使者耳中，却自动过滤成了“只要有足够材料和正确图纸，就能造出有价值的”。

凯岩男爵上前一步，盯着那台机器，眼神灼热：“林枫顾问，此等国之重器，岂能置于这荒山矿洞之中？理应由帝国军方接管，妥善保管，并投入更重要的用途！”

墨菲法师也淡淡道：“技术创新，当用于提升帝国魔力文明之境界。此物蕴含的‘自适应制造’理念，或可开创魔法道具量产之先河。交由皇家法师协会深入研究，方为正途。”

眼看争论又要再起。

“哎呀，你们别吵了！”欧阳轩突然大声打断，他拍了拍那台机器的钢铁外壳，发出“哐哐”的响声，“不就是一台会自己捣鼓点小玩意儿的机器嘛！看你们争的，跟抢玩具似的。”

他转身，看向林枫，眼睛亮得惊人：“林枫，你说这机器，是‘识别’材料，然后‘自动’按照某个‘样子’做东西，对吧？”

“可以这么理解。”

“那它是不是……有点像我们学校门口那个‘扭蛋机’？”欧阳轩比划着，“投个硬币，扭一下，掉出来个随机的塑料蛋，里面有个小玩具。只不过这个‘扭蛋机’高级点，是自己捡‘硬币’（材料），自己决定做哪个‘玩具’（皇冠）？”

扭蛋机？

这个比喻太过跳跃，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林枫却若有所思地推了推眼镜：“……从输入随机材料（硬币），输出不可完全预知成品（扭蛋）的角度，有相似性。但它的‘随机’源于识别误差和逻辑耦合错误，并非设计初衷。”

“差不多就行！”欧阳轩一拍大腿，兴奋地对林晓月说，“晓月姐！有办法了！咱们别让他们抢机器了！咱们把机器改成‘扭蛋机’！”

“扭蛋机？”林晓月挑眉。

“对啊！”欧阳轩手舞足蹈地解释，“你看，他们不是觉得这机器能做皇冠，很厉害，都想抢吗？那咱们就告诉他们，这机器不是什么‘皇冠制造仪’，就是个高级‘扭蛋机’！它现在只会做皇冠，是因为……呃，因为程序bug了！咱们把bug修了，然后重新教它！教它做点别的，好玩的东西！让大家都来玩！投个币，啊不，是提供点材料，就能随机得到一个小玩意儿！多有意思！”

他越说越兴奋：“这样，机器就不用被谁抢走了，就放在这儿，大家一起玩！矮人兄弟们可以继续挖矿，顺便收集点边角料当‘扭蛋材料’。帝都的大家，谁感兴趣，可以来看看，玩玩，花点小钱（或者材料）抽个奖！多好！既不用打架，又能让大家开心，还能帮矮人兄弟创收！”

荒诞。

离奇。

异想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