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怨念深处的人性微光(2/2)
没有绚烂的朝霞,没有碧绿的苔痕,没有武士华服上应有的任何色彩。唯有深深浅浅的墨色,渲染出亭台楼阁的轮廓;以及大片留白,代表着天空与地面。一切景象都仿佛一幅正在徐徐展开的古老水墨卷轴,静谧,幽深,却也因此显得格外不真实与……寂寥。
是了,北条义正自始至终都是一个盲人。无论他的感知如何超凡,术法如何诡异强大,色彩——这个构成世界最直观的维度,于他而言是完全缺失的概念。他毕生都活在这片由明暗、声音、触感与想象编织成的灰阶国度里。念及此处,竟让人不由得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
这片意识空间所凝固的时代,正是岛国的平安时代末期,场景则是镰仓幕府初代执权北条时政的府邸。
此处的时空,带着一种僵硬的辉煌。若与我华夏的战国时代相比,其规模与气魄自然远远不及,更像是一方诸侯精心构筑的堡垒与庭园的结合体。
然而,这座府邸的确称得上恢宏。能清晰地看出它极力模仿着我华夏盛唐时期的建筑风格——宏大的歇山顶、深远的挑檐、规整的布局意图展现威仪与秩序。但许多细节却背叛了这种模仿:结构的比例略显粗笨,失去了原有的飘逸灵动;许多精妙的榫卯工艺和繁复的装饰被简化或替换成了本地常见的、更显粗犷直接的构造方式;在一些边角处,甚至融入了某些属于他们本土的、带有原始巫祝气息的图腾纹样。
这使它看起来像是一件精心临摹却终究失其神韵的复制品,庄严气派之余,又透着一股未曾完全开化的、混合着“野人”般审美的倔强与质朴。它就这般静静地矗立在这片永恒的黑白世界里,如同北条义正本人的命运缩影,既向往着某种来自大陆的、辉煌的文化之光,却又注定被困于自身无法逾越的局限与黑暗之中。
这座雄踞一方的府邸,其主人北条时政虽已贵为镰仓幕初代执权,手握重权,声威赫赫,却有一块难以启齿的心病——年近四十,仍膝下荒凉,无一子嗣。
在这乱世之中,霸业虽成,却无血脉继承,一切辉煌便如无根之浮萍,随时可能倾覆。这份焦灼日夜灼烧着他的内心,使他时常在深夜独自于昏暗的烛火下徘徊,目光掠过空旷而寂静的殿宇,仿佛能听到未来基业崩塌的碎裂之声。
为此,他广纳侧室,府中美貌娇艳的夫人与侍妾成群。然而,命运仿佛与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无论他如何“辛勤耕耘”,那些女子的腹中始终不见半点动静。祈求神明、服用秘药、甚至进行过某些隐秘的仪式……种种努力皆如石沉大海,唯有无声的沉寂与日益沉重的压力笼罩着北条家府邸深处。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某日,北条时政于城中宴饮归来,酒意酣浓,意识混沌。在穿过庭院回廊之时,于朦胧月色下瞥见一位正低头匆忙行走的侍女。也许是那夜月色太过凄清,也许是她身上某种未经世事的怯弱触动了他酒意下的心绪,他并未看清她的面容,只凭一时之念,将其拉入旁室……
翌日酒醒,他几乎未曾记得昨夜那段模糊的插曲,那位侍女也如同投入湖中的一粒微尘,未曾掀起任何波澜,很快重归于府中仆役的日常轨迹之中。
然而,数月之后,一则难以置信的消息如暗流般悄然在府中传开——那位曾被一时宠幸的卑微侍女,竟被诊出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