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手链牵魂(2/2)

香烟缭绕,触及鬼影。那原本虚幻波动的身影,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了几分,五官也清晰了一些,是一个约莫三十多岁、面容憔悴的普通男人模样。他眼中那股纯粹的茫然和执拗,似乎也随着烟雾的吸入而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逐渐恢复的清明和……困惑。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赤裸的上身和单薄的裤衩,又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温暖却陌生的房间,最后目光再次落在那串手链上。

“这个……是我的。”他的声音清晰了一些,带着确认和不容置疑,“把它还给我。”

顾知意将手链递向他。

男人伸出手去接。然而,他那已经凝实了不少的手指,却如同穿过空气一般,径直从手链和顾知意的手掌中穿了过去,什么也没碰到。

他愣住了,低头看看自己半透明的手掌,又看看那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的手链,脸上浮现出巨大的迷茫和……一丝了然的悲哀。

“我……”他喃喃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原来……我已经死了啊。”

他抬起头,看到了顾知意腰间隐约露出的铜钱剑柄,又感受了一下对方身上那股迥异于常人的气息,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没有再试图去拿手链,而是缓缓地、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声音飘忽,带着追忆和化不开的悲伤:

“这手链……是我妻子生前最喜欢的。不值什么钱,路边摊买的,但她就是喜欢那个颜色,说像晚霞……她病了,治不好,走的时候,很瘦……我用她的骨灰,请人磨了几颗小珠子,换了上去……我想着,戴着它,就像她还陪着我一样……”

“那天……她走了快一百天了。我心里难受,喝了很多酒……记不清怎么走的,就觉得特别特别热,像被放在火上烤……我脱了外套,脱了毛衣,还是热……后来,好像找了个地方躺下了……再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迷迷糊糊的,好像飘了很久,不知道要去哪儿……直到前几天,突然感觉到……感觉到这手链在这里。我就跟着过来了……我以为,我还活着,只是手链丢了,得找回来……”

他的话语渐渐低了下去,身影又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仿佛维持这份清醒消耗了他很多力量。执念似乎因为倾诉而松动,但那份不舍和遗憾,却愈发清晰。

我们静静地听着,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一个因思念亡妻而醉酒,最终在严寒中冻死的可怜人。死后残存的执念,仅仅是想找回那份与妻子最后的牵绊。

顾知意等他平静了一些,才开口道:“此物阴气附着,留于生人居所,终是不妥,易生扰攘。你既已明了自身状况,可有何心愿未了?或许,我等可助你一程。”

男人虚幻的身影晃了晃,目光再次眷恋地落在那手链上,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我想把它带回去。放在我和我妻子的……坟前。行吗?”

他的要求简单得让人心酸。

“可以。”顾知意点头应下,“告知我们地点,明日我们便去。”

男人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一个郊外墓园的名字和大概位置。说完这些,他的身影变得更加透明,仿佛随时会散去。

“谢谢……”最后一声微不可闻的道谢后,他的身影如同清晨的薄雾,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房间里尚未散尽的淡淡烟香,和那串静静躺在黄纸上的手链。

屋内的阴冷感也随之消失,暖气重新占据了主导。

我们没有连夜离开。外面天寒地冻,深更半夜也不方便去找墓地。大家就在这暖和的出租屋里将就了一晚,轮流休息。

第二天一早,我们联系了小婧和小岚。两个女孩很快赶了回来,听我们讲述了昨晚的经历和那个男人的故事,两人都沉默了许久,脸上既有后怕,也有深深的同情。

“没想到……是这样的。”小岚低声说,眼圈有些红,“那条手链……我们不知道有这么悲伤的故事。”

“我们帮你一起找吧。”小婧主动说道,“我们在这儿住了几个月,对附近也熟悉些。”

我们六个人(加上小婧小岚)一起,开始在附近的街道和老社区打听。滨城民风淳朴,我们只是简单描述了一下特征(三十多岁男人,大概半年前到一年前,可能醉酒冻死),并没说鬼魂的事,很快就有了线索。

一个在街角晒太阳的老大爷叹了口气:“你们说的是小陈吧?唉,可怜呐……多好的两口子,媳妇儿得病走了,他也跟着去了……就去年冬天,喝多了,倒在后面那条巷子里,发现的时候……人都硬了。幸好没孩子,不然孩子可咋办哦……”

另一个卖菜的大婶也唏嘘不已,给我们指了墓园的具体方向,还说了夫妻俩合葬的大概位置。

按照指引,我们来到了城郊一处略显萧瑟的墓园。冬日的墓园覆盖着厚厚的白雪,松柏青翠,显得格外寂静肃穆。很快,我们找到了并排的两个墓碑,上面贴着年轻夫妻的照片,男人笑得有些腼腆,女人温婉秀气。

毕哥找了块石头,在男人墓碑旁的冻土上,费力地刨出一个小坑。顾知意小心地将那串手链放入坑中。毕哥重新填上土,用力压实,又搬了块石头压在上面,防止被动物刨开。

就在我们默默站在墓前,准备离开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两对看起来五十多岁、衣着朴素、面容憔悴的男女相互搀扶着走了过来,看眉眼,依稀能看出是墓碑上那对夫妻的父母。

“你们……是?有什么事吗?”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大叔疑惑地看着我们,尤其是我们几个生面孔。

他们说是因我们四处打听冻死男人的事,被街坊邻居告诉了他们,他门怕怕有什么事情,才一同来到了墓地,想看看我们要干什么。

我们将手链和那个男人(他们的儿子)残念未消、寻物扰人的事情,委婉地说了一遍,并说明了我们已经将手链归还于此。

四位老人听完,先是震惊,随即是长久的沉默。那位大妈(男人的母亲)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她走到墓碑前,抚摸着冰冷的石碑,哽咽道:“这孩子……傻孩子啊……到死都念着她……”

另一位阿姨(女人的母亲)也抹着眼泪:“也好……也好……放在一起,他们也算……团圆了……”

悲伤的哭声在空旷的墓园里低低回荡,混合着呼啸的寒风,格外凄凉。

我们没有再多说什么,对着四位老人和墓碑微微鞠躬,便转身离开了。

走出墓园,滨城冬日的阳光苍白而清冷,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来时觉得凛冽的风,此刻吹在脸上,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沉重。

又一件“鬼事”解决了,没有激烈的战斗,没有诡异的阵法,只有一段令人唏嘘的生死别恋,和一个简单到让人心疼的遗愿。

“走吧,”我紧了紧身上的军大衣,对同伴们说,“回酒店暖和暖和。明天……咱们是不是该去试试滑雪了?”

毕哥用力点头,似乎想驱散心头的沉闷:“对对对!滑雪!必须去!嗨起来!”

徐丽娜和顾知意也点了点头。生活还要继续,而那些深埋于冰雪之下的悲伤与遗憾,或许终将被时光和新雪覆盖,只在某些特定的时刻,被一缕执念,轻轻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