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车祸(1/2)

车门在我们身后“吱呀”一声关上,像是一声沉重的叹息。车内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柴油、汗水和老旧皮革的浓重气味,呛得徐丽娜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几排简陋的绿色座椅上零星坐着几个乘客,大多低着头打盹,或是望着窗外发呆。车厢顶部的几盏小灯发出昏黄的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顾知意领着我们快步走向车厢最后排的座位,他的步伐很稳,但眼神异常锐利,不断扫视着周围。“坐下,尽量低头,不要去看任何人的脸,也不要四处打量。”他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我们依言挤坐在最后一排长椅上,我和毕哥把有些发抖的徐丽娜护在中间。

车子发动了,老旧的柴油发动机发出沉闷的轰鸣,车身剧烈地颤抖了几下,才开始缓缓前行。我强迫自己听从顾知意的话,目光只敢落在自己脚前那一小片区域,但眼角的余光还是不由自主地捕捉着窗外的景象。

我们行驶在一条柏油路上,路况比我们来时的山路要好得多,但两侧的景色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熟悉的山区轮廓依稀可辨,但所有的细节都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模糊不清,缺乏真实的质感。更远处,则完全被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纯白迷雾所笼罩,看不到山峦,看不到天空,也看不到尽头,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这条公路和这辆孤独行驶的公交车。车轮压过路面的声音单调而重复,与发动机的噪音交织,形成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节奏。

车子不时会在一些看不清具体样貌的站牌前停下,发出“嗤”的放气声。有人沉默地上车,投下硬币,找到空位坐下;也有人默默地起身,在摇晃的车厢里走到前门,下车,随即身影便被车外的黑暗或迷雾吞没。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除了必要的金属摩擦声和脚步声,几乎没有其他声响,连低语都听不到。这种异样的寂静,比任何恐怖的音效都更让人心头发毛。我能感觉到身边的徐丽娜呼吸越来越急促,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我肉里。毕哥则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但我知道,他此刻感受到的更多是无力的恐惧。

顾知意始终坐得笔直,他微微闭着眼,似乎是在感应着什么,又像是在保存体力。他的冷静像是一块定心石,勉强维系着我们三人濒临崩溃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车子开始驶入一段弯道较多的下坡路。就在车头刚转过一个急弯,视线豁然开朗的瞬间——

一道刺眼到极致的白光猛地从前风窗玻璃外射来!像是一头潜伏在黑暗中的巨兽猛然睁开了眼睛。

“卧槽!”司机发出一声惊恐到变形的怒骂,几乎是本能地猛打方向盘,同时脚下传来尖锐的刹车声!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炸开!

巨大的撞击力从车头传来,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我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身体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抛向前方,额头重重撞在前排座椅坚硬的靠背上,眼前瞬间金星乱冒。

尖叫声、哭喊声、玻璃破碎的刺耳声响、金属扭曲撕裂的怪响……各种声音瞬间充斥了整个车厢,将之前的死寂撕得粉碎。世界仿佛被投入了一个疯狂的搅拌机。混乱中,我眼角的余光惊恐地瞥见靠近车窗的一个身影,在巨大的惯性下,像一片轻飘飘的叶子般撞碎了玻璃,直接飞出了窗外,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这还不是结束!

我们的车子被撞得横移出去,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一侧车轮陡然悬空,紧接着是令人心悸的失重感!

“啊——!”徐丽娜的尖叫几乎刺破我的耳膜。

公交车猛地一震,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岩石的声音,小半个车身已经探出了路面!车头向下倾斜,我们坐在车尾,能明显感觉到车身正在一点点地、不可逆转地向下滑落!悬崖下的冷风“呼呼”地从破碎的车窗灌进来,带着死亡的气息。

“稳住!抓住东西!”毕哥嘶哑地吼道,他粗壮的手臂死死抵住前排座椅靠背,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我和徐丽娜。我们三人几乎缩成一团,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恐惧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全身。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

只有顾知意,他不知何时已经调整好了姿势,双脚稳稳抵住前方,一只手抓着扶手,另一只手则快速地在虚空中划着什么,嘴唇微动,似乎在默念着什么咒文。他的脸上依旧看不到丝毫慌乱,只有一种深沉的凝重。

就在这命悬一线、车身摇摇欲坠的千钧一发之际——

“轰!!!”

又一声更加猛烈的撞击从车尾传来!

是后面来的车!它为了避开前方侧翻的货车,在拐弯的视野死角,根本来不及刹车,狠狠地撞在了我们这辆已经悬空的公交车尾部!

这一下,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彻底失控了!

巨大的冲击力彻底破坏了车体脆弱的平衡。天旋地转!我感觉自己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疯狂抛甩。车厢在空中翻滚,座椅脱落,破碎的行李和不知是谁的鞋子在空中飞舞。乘客们绝望的哭喊和惊叫被扭曲、拉长,混合着玻璃持续碎裂和金属被暴力撕扯的巨响,形成一曲地狱的交响乐。

在令人晕眩的翻滚和混乱的光影中,我下意识地看向前方——那个穿着花棉袄、扎着麻花辫的少女,不知何时转过了头,她的脸正对着我们。

但那张脸,已经不是站台上那个羞涩的姑娘了。

她原本清秀的脸庞上布满了可怕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淋漓。最令人恐惧的是她的眼睛——那里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纯粹的黑洞,仿佛连接着无尽的虚空。

然而,就在这极端恐怖的景象中,一个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清脆,带着浓浓的乡土口音,又隐含着无法忽视的哭腔和急切:

“你们……你们能帮我把钱送回家吗?求求你们了……这是我在城里工厂……打工赚的钱……是给我爹娘治病的……”

在她满是血污的手中,紧紧攥着一个手工缝制的、同样沾了血迹的蓝色小荷包,隐约能看到里面卷着的几张旧版纸币和几枚硬币的轮廓。

顾知意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在剧烈的翻滚和颠簸中,艰难而稳定地伸出手,接过了那个染血的荷包。

少女那双空洞的黑眼洞似乎“看”了他一眼,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手腕,取下一块表带已经断裂、屏幕染血的电子手表——那是当时很流行的款式,廉价的塑料外壳,数字显示。

“这……这个……是给我弟弟买的……他马上就要上初中了……答应了他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带着无尽的不舍和遗憾。

顾知意沉默着,也将那块沾血的手表接了过来,紧紧握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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