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世纪之交 千禧颤音(2/2)

我一边唱一边跳,舞步是迈克教的那套,但加上了自己的即兴。转身,滑步,定格,每一个动作都引发更疯狂的欢呼。汗水像雨一样洒落,我能感觉到t恤完全贴在身上,像第二层皮肤。

10,9,8……

舞台开始升高。液压装置发出低沉的轰鸣,我站在升起的平台上,越来越高,直到俯瞰全场。

7,6,5……

我举起麦克风,对着所有人喊:

“3——2——1——happy new year!!!”

烟花炸响。不是真的烟花,是舞台特效——金色的纸屑从天花板飘落,彩带喷射,灯光疯狂闪烁。人群沸腾,拥抱,亲吻,欢呼。

2000年,来了。

我站在高处,看着这一切。纸屑落在肩上,头发上,睫毛上。世界在脚下旋转,像一个华丽的梦境。

而我,是这个梦境的制造者之一。

演出结束回到后台,已经凌晨一点半。

化妆间里挤满了人——高军、王工、杨峻荣(他特意从台湾飞来)、赵振,还有几个不认识的面孔。看到我进来,所有人都站起来鼓掌。

“太棒了!”杨峻荣第一个冲过来,用力拍我的肩,“浩彣,你今晚封神了!我敢说,明天所有报纸都会有你!”

我累得说不出话,只是点点头,瘫坐在椅子上。

高军递给我一瓶水:“数据又刷新了。演出开始后,好听音乐网的在线人数冲到八万,服务器差点崩掉。论坛里全在讨论你的表演,有人上传了现场录音——音质很差,但点击量已经破五万了。”

“版权问题呢?”我喘着气问。

“暂时不管。”高军说,“现在热度最重要。等明天,我们会正式发公告,呼吁用户支持正版。”

门被敲响,一个工作人员探头进来:“田总,有几位客人想见您。”

我看向高军,他低声说:“是信息产业部那位处长,还有几个媒体人。”

我挣扎着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镜子里的自己狼狈不堪——妆花了,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t恤上全是汗渍。但眼神很亮,亮得吓人。

“让他们进来吧。”

进来三个人。为首的就是第一排那个戴眼镜的处长,四十多岁,国字脸,看起来很严肃。他伸出手:“田浩彣同志,你好。我是工信部信息化推进司的李建国。”

我握住他的手:“李处长,您好。”

“演出很精彩。”他说,语气是官方的客套,但眼神里有真诚的欣赏,“尤其是那首《光年之间》,词曲都很有深度。没想到你年纪这么小,创作能力这么成熟。”

“您过奖了。”

“不是过奖。”李建国摇摇头,“我分管互联网和信息化工作,看过很多所谓‘网络音乐’的案例,大多是粗制滥造。但你们的好听音乐网,从技术到内容,都很有想法。尤其是社区功能——让用户不只是听歌,还能交流、创作,这个思路很好。”

我心里一动。这是个机会。

“李处长,”我说,“我们确实想在数字音乐领域做一些探索。但现在面临很多困难,最大的就是版权问题。国内这方面的法律还不完善,我们想推动正版化,但缺乏行业共识。”

李建国推了推眼镜:“这个问题部里也在研究。2001年可能会修订《着作权法》,加入信息网络传播权的相关内容。但这需要过程。”

他顿了顿,看着我:“你们可以先做个试点。比如,和几家主流唱片公司签订正式的数字版权协议,建立一个可操作的商业模式。如果成功了,可以成为行业案例。”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要政绩,我要政策支持。双赢。

“我们正在和滚石、华纳、索尼谈。”我说,“如果李处长能帮忙引荐,推进速度会快很多。”

“可以。”李建国爽快地点头,“下周我安排个座谈会,请几家唱片公司和你们坐下来聊。地点就在部里。”

“太好了,谢谢李处长。”

另外两个媒体人也简单聊了几句,交换了名片。他们问了些常规问题——创作灵感、未来计划、对数字音乐的看法。我一一回答,尽量显得谦逊而专业。

送走客人,已经凌晨两点。化妆间里只剩下我和高军。

“累了?”高军问。

“嗯。”我靠在墙上,“但值。”

“确实值。”高军笑了,“李建国这条线搭上,版权问题就解决了一半。而且他主动提出部里开座谈会,这是官方背书。万象美萍那边再抵制,也抵不过政策支持。”

我点点头,闭上眼睛。脑子里还在回放舞台上的画面——灯光,欢呼,倒计时,烟花。

“浩彣,”高军的声音忽然变得严肃,“纳斯达克那边……又涨了。”

我睁开眼:“多少?”

“昨晚收盘,4289点。”高军说,“浮亏已经到一百五十万美元。赵律师建议我们开个会,讨论是否止损。”

一百五十万美元。一千二百多万人民币。

如果现在平仓,这笔钱就真的亏掉了。公司账上会多出一个巨大的窟窿,所有计划都要调整。

但如果不止损,继续持有,可能亏得更多。

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窗外是凌晨两点的北京,街道空旷,路灯孤零零地亮着,偶尔有出租车驶过,尾灯在夜色里拖出红色的轨迹。

2000年1月1日。新世纪的第一天。

我本该感到希望,感到兴奋。但我只觉得沉重。像有块石头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要用力。

“浩彣?”高军走到我身边,“你怎么想?”

我看着窗外,很久没说话。

然后我说:“不止损。”

“可是……”

“我知道风险。”我打断他,“但再等等。等到三月。如果三月还没转机,我们再讨论。”

高军叹了口气:“你确定吗?”

“不确定。”我坦白,“但我有种感觉……快了。”

这种感觉没有依据,纯粹是重生者的直觉。我知道纳斯达克会在三月见顶,然后崩盘。我知道我们的期权会从深度虚值变成实值,会从浮亏变成巨额盈利。

但我不能告诉高军。我只能说“感觉”。

高军看着我,看了很久。最后他点点头:“好。我信你。”

这句话比什么都重。

凌晨两点半,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中戏招待所。前台值班的大爷已经睡了,我自己用钥匙开了门。

房间里很冷,暖气还没来。我脱掉被汗水浸透的演出服,冲了个热水澡,然后裹着毯子坐在窗前。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响了五声,母亲接起来,声音带着睡意:“浩彣?”

“妈,是我。刚忙完,您睡了吗?”

“没呢,等你电话。”她的声音清醒了些,“演出我在电视上看到了,那么多人给你鼓掌……累不累?”

“不累。”我靠在招待所的窗边,看着外面空旷的胡同,“您和爸都好吗?”

“都好。你爸今天还说,网吧这个月流水又涨了。”母亲顿了顿,“你自己在北京,要按时吃饭。明天我给你寄点腊肉,你炖汤喝。”

“不用麻烦……”

“不麻烦。你一个人在外面,妈帮不上忙,只能寄点吃的。”她的声音低下去,“浩彣,别太拼。钱赚不完的。”

我握着手机,喉咙发紧:“嗯,我知道。您也早点睡。”

“好。你也快休息。”

挂了电话,房间里只剩下空调的嗡嗡声。窗外,新年的第一个黎明正在到来。

我走到窗前,看着逐渐亮起来的天空。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线鱼肚白,然后是橙红,然后是金黄。

新的一天开始了。

新的一年开始了。

新的世纪,开始了。

而我的奔跑,也要进入新的阶段。

更快,更远,更坚定。

像光,穿过光年之间的距离,抵达它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