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星链南延 流深静潜(2/2)

这种焦虑并非源于才思枯竭——脑海中的“曲库”依然浩瀚如烟海,足以支撑我未来数年甚至十数年的“创作”——而是源于对自身音乐语言体系化的迫切需求。我不能永远做一个风格多变、令人捉摸不定的“鬼才”或“神童”,依赖的是超越时代的“信息差”。

我需要形成一种能被辨识、具有内在统一性的、真正属于“田浩彣”的音乐美学,一种即使剥离了“先知”的记忆,依然能立得住的创作内核。

于是,我将更多的时间,从纷繁的事务性工作中剥离出来,投入到了对音乐本体的纯粹研究中。

这一次,我刻意将焦点凝聚在“节奏”与“空间”这两个基础而又充满无限可能性的元素上。

我几乎泡在了红星生产社那个由老旧模拟调音台、堆积如山的开盘带、新添置的寥寥几件数字效果器混杂的录音棚里。

这里的气味混合着电子元件发热的焦糊味、灰尘味以及一种属于创作空间的独特气息。

我与几位志同道合、同样对声音本身充满探索欲的乐手和录音师混在一起,进行着各种在外人看来近乎“瞎胡闹”的实验。

我们尝试用笨重的模块合成器生成复杂的、非循环的节奏序列,模拟都市里无序的噪音、机械的律动和人类不安的心跳;我们扛着便携式dat录音机,穿梭在北京的胡同里,采集清晨的市井人声、鸽哨、寺庙里悠远的钟声、火车站喧嚣的广播,回到棚里后将其切片、变速、反向、叠加,作为音乐的节奏骨架和氛围铺垫;我们研究不同录音环境下的混响特性,试图在有限的立体声声场中,通过精密的相位和音量控制,营造出具有精确“距离感”和“空间体积”的听觉幻觉,仿佛乐器与人声并非扁平地存在于耳机两端,而是在一个虚拟的三维空间中定位、呼吸。

这些实验大多支离破碎,不成曲调,甚至有些听起来刺耳而怪异,像是来自未来的噪音。

但它们像一块块粗糙的炼金石,反复锤炼着我对声音素材的掌控力、想象力和结构能力。

我开始有意识地将这些实验中的碎片,尝试性地、小心翼翼地融入为红星旗下艺人创作的新歌里,进行着微妙的“听众测试”。

在郑钧一首关于都市迷失与寻找的新歌《悬浮》中,我加入了一段由地铁进出站噪音采样、变形而来的工业感节奏铺底,与歌曲本身的摇滚架构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在为一支名叫“像素碎片”的新人乐队编曲时,我刻意营造了一种仿佛在空旷无人的体育馆中演唱和演奏的空间感,突出了歌词中的疏离与孤独。

这些尝试起初让陈健添和部分艺人感到些许不适和困惑,习惯了传统摇滚或流行编曲模式的他们,觉得这些“杂音”和“奇怪的空间感”破坏了歌曲的“纯粹性”。

但出于对我过往辉煌成绩的信任,以及我坚持“这只是尝试,效果不好可以不用”的态度,他们最终选择了接受和配合。

而当这些带有微妙新元素的歌曲在小范围资深乐迷和追求新潮的乐评人中间试听时,竟意外地获得了一些积极的反馈。

一位以挑剔着称的乐评人在他的专栏里写道:“在田浩彣近期的制作中,开始出现一种独特的、属于当代城市的‘声音景观’,他似乎在试图用音乐捕捉和表达我们身处这个时代那种复杂、多层、甚至有些割裂的听觉体验……”

这种反馈,如同暗夜中的微光,给了我莫大的鼓励。

我知道,这条看似迂回、不务正业的探索之路,方向是对的。

它让我在“搬运”之余,开始真正触摸到音乐创作的脉搏,积累着属于自己的、源于这个时代真实感受的审美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