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静夜思量 人生何往(1/2)
关上灯,县城新居的夜晚,以一种近乎绝对的姿态,展露出它深沉的静谧。
这种静,不同于都市夜晚那被稀释、被各种背景噪音衬托出的虚假安宁,而是一种充盈的、具有质感的、源自大地本身的沉默。
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非但没有打破这份宁静,反而像投入古潭的石子,在荡开几圈涟漪后,更深刻地印证了潭水的幽深。
我躺在略显生硬的新床垫上,身体感受着这种被牢牢托举的稳定,目光则毫无目的地悬停在天花板上,那盏尚未点亮、仅余轮廓的吊灯,在黑暗中幻化成一个抽象的符号,引动着思绪如决堤潮水,汹涌而来,漫过理智的堤岸。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将清冷的光辉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光与影在水磨石地面上切割出锐利而清晰的几何图形,仿佛一幅构成主义的画作。
我起身,赤足踏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视野豁然开朗,整个县城如同一幅褪色的长卷,在月华的洗涤下,缓缓铺陈开来。
那些远处的群山、熟悉的街道、斑驳的建筑、静默的河流,此刻都披上了一层银辉,它们既是我记忆中最亲切的坐标,又因这超现实的光影而显得无比疏离,仿佛一段既属于我又被我旁观着的往事。
以我现在的收入,是否可以躺平了?
这个念头,不知源于潜意识深处的哪一个角落,一旦浮出水面,便如同拥有了生命的野草,在脑海的沃土中疯狂蔓延、盘根错节。
我索性不再试图压抑,而是走到书桌前,摊开笔记本,微微拧开台灯,混着月色,开始进行一场冷酷而精确的财务核算:
星海文化目前估值约五千万,虽然大部分是固定资产和版权价值,但每年稳定盈利超过五百万;
aurora music仅《my heart will go on》一首歌,去年就带来近两百万美元的版税收入;
共荣音乐虽然刚刚成立,但前景可观。更不用说那些此刻尚显沉寂,但在可预见的未来必将价值连城的域名资产。
它们如同埋藏于数字土壤中的宝藏,只待时代的铁犁将其翻出,便能焕发惊人的光彩。
在这个小县城里,一套像样的房子不过十万,一辆好车也就二十万。
以我现有的资金,足以让全家过上财务自由的生活,在这个小县城里,更是可以堪称富豪。
那么,一个尖锐的问题便无法回避:我为何还要如此拼命?
在北京的宏伟格局中运筹帷幄,在香港的资本浪潮间穿梭博弈,在台北的文化脉络里寻求共鸣……
周旋于无数精密的商业谈判,承受着持续不断的创作压力;
与此同时,还要分心维持一个学生的身份,应对那些过于简单的考题?
这所有的奔波、劳碌、殚精竭虑,究竟所为何来?
难道仅仅是为了积累更多、再多、直至成为一串串虚无缥缈的数字吗?
我推开门,踏上楼顶宽阔的露台。夜风立刻包裹上来,带着初夏夜晚特有的微凉,以及泥土被夜露浸润后散发的芬芳,还有各种植物暗自生长的清新气息。
葡萄架的藤蔓在月光下织就一片斑驳的暗影,如同泼墨的写意画;菜畦里的蔬菜,番茄、黄瓜,都在寂静中奋力汲取着天地的精华,舒展着生命的绿意;更远处,群山的轮廓在星稀的天幕下蜿蜒,仿佛沉睡巨兽的脊背,给人以沉雄的安慰。
然而,这极致的宁静,却无法平息内心的波涛。
思绪不由自主地挣脱了时空的束缚,飘向了那个被称为“前世”的、既模糊又清晰的过往。
那个在蓉城庸碌半生的自己,那个明明知晓世间诸多道理,却总是在行动的临界点退缩的灵魂,清晰地浮现出来。
那是一种深刻的“知”与“行”的断裂,一种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的无力。
记忆的锚点,定在了2025年,一个同样寂静,却充满焦虑的深夜。
那时,我独自蜷缩在蓉城逼仄的房间里,握着手机屏幕发呆。
四十一岁的生日刚过不久,一种“人生过半,一事无成”的惊惧感,如同冰冷的蛇,骤然缠紧了心脏。
我在那个皮质磨损的日记本上,写下:“必须学习编程,抓住ai的浪潮;要戒掉香烟,要坚持锻炼,要改变生活……”笔迹潦草,却透着一种绝望般的决心。
然而,一年之后,当我再次翻开那本蒙尘的日记,那些豪言壮语依然停留于纸面。
编程书籍只翻看了前言,依然抽着香烟,依然疏于锻炼,在投出几份石沉大海的简历后,便被日复一日的拖延和得过且过的所消磨殆尽。
年复一年,那些在深夜立下的g,那些在年初写下的宏伟蓝图,最终都在时间的流沙中坍塌,化为自我嘲讽的注脚。
然后,在“明年一定要改变”的循环式自我安慰与自我谴责中,活成了一个标准化的、平庸而充满懊悔的中年人。
前世的自己,总妄想以浅薄的认知去攫取超越能力的财富,最终连平凡都成了奢望。
“知道错误又缺乏行动力去改变”——这或许就是那个我最致命的性格毒瘤,是那个“我”一切悲剧的根源。
古希腊哲人赫拉克利特的声音,穿越两千多年的时空,在此时此地响起:“人的性格,就是他的命运。”
的那个我,其性格内核中的惰性、因循、对舒适区的过度依赖,早已如同宿命般,注定了那个碌碌无为、充满遗憾的结局;怪不了别人!
那么,重生以来,我像一枚被上紧了发条的陀螺,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不停旋转、奔跑、追逐,是否在某种程度上,正是为了逃避?
逃避停下来面对内心可能存在的虚空?
逃避对“重生意义”这一终极命题的深层拷问?
是否在用一种极致的“行动”来掩盖可能存在的“意义缺失”?
用可见的、可量化的“成功”,来填充那个不可见、难以言说的“存在”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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