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翰墨心象 狂草知音(2/2)
沈教授猛地转身,眼镜后的眼睛闪着光:“你知道杜尚?”
“知道一点。他把小便池搬进美术馆,打破了艺术的边界。”
“对!”沈教授有些激动,“杜尚的意义不在于那个小便池本身,而在于他提出的问题:什么是艺术?艺术的边界在哪里?这和我们讨论的‘无法境’是相通的——当艺术超越了形式的束缚,它到底是什么?”
他走回长案边,手指轻轻抚过徐渭的狂草:“徐渭在写这些字的时候,不会去想‘我要写一幅传世名作’。他就是想表达,不表达就要爆炸。这种状态,才是最珍贵的。”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在长案上投下温暖光带。光带正好照在徐渭的落款上——“天池山人渭”。
那个四百多年前的灵魂,仿佛在这一刻,透过纸墨,与我们对话。
“田小友,”沈教授突然说,“你会写字吗?”
“学过一点楷书,但很久没练了。”
“来,试试。”沈教授铺开宣纸,研墨,递过毛笔。
我接过笔,有些犹豫。前世的我会写毛笔字,这一世确实很久没碰了。但看着眼前的白纸,看着沈教授鼓励的眼神,我深吸一口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
“知音”。
楷书,工工整整。
沈教授看了,点点头:“法度有,但拘谨了。再写。”
我又写了一遍,这次尝试加入行书笔意。
“好一些,有了流动感。但还不够。”沈教授指着我的心口,“写字的时候,不要只想手,要想这里。让心里的感受,通过手臂,传到笔尖,落在纸上。”
我闭上眼睛,静心片刻。脑海中浮现很多画面——前世潦倒时的绝望,重生醒来时的迷茫,写下第一个音符时的喜悦,看到《明朝那些事儿》出版时的欣慰,决定投资周杰伦专辑时的决绝……
再睁眼时,我蘸饱墨,在纸上挥洒出第三个“知音”。
这一次,是狂草。字形几乎不可辨认,但线条奔放,墨色淋漓,仿佛要把所有的情感都倾泻出来。
写完后,我放下笔,微微喘气。手臂有些发酸,但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沈教授盯着那两个字,久久不语。
“沈兄,如何?”陈先生问。
沈教授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复杂:“田小友,你……你心里有事。”
我一怔。
“这两个字,”他指着宣纸,“有孤愤,有坚持,有渴望,还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沧桑感。你不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客厅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良久,沈教授叹了口气:“也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重要的是,你能把心里的东西,通过某种方式表达出来。无论是写字,写书,还是做音乐。”
他从随身包里拿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给我:“这是我去年在台北出的论文集,《翰墨心象:中国书法审美三境论》。送给你。希望对你有帮助。”
我双手接过:“谢谢沈教授。”
“不用谢。”沈教授摆摆手,“今天和你聊天,我也很有收获。年轻人有你这般见识和思考的,不多见。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不要被世俗的眼光和标准束缚。该守规矩时守规矩,该破格时破格,该自由时自由。”
离开陈先生家时,已是傍晚。夕阳把半山的别墅染成一片金黄。
下山路上,我一直沉默。高军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开车。
车子驶到山脚时,我终于开口:“高总,沈教授说得对。艺术到最后,拼的是生命体验,是灵魂深度。”
“所以?”
“所以我们不能只做商业判断,更要做价值判断。”我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街景,“周杰伦的专辑,从商业角度看风险很大。但从价值角度看——它在开拓华语音乐的可能性,它在为未来铺路——它就值得投资,值得全力以赴。”
高军点点头:“我明白了。商业是手段,不是目的。我们的目的是……创造价值?”
“对。创造审美价值,创造文化价值,创造社会价值。”我缓缓说,“就像沈教授说的,要勇敢地走向‘无法境’,探索边界,哪怕知音寥寥。因为总有一些人,需要听到那样的声音,看到那样的作品。”
车子驶入隧道,灯光在车窗上拉出长长的光带。
在黑暗与光明的交替中,我想起了徐渭的狂草,想起了周杰伦的demo,想起了自己写下的“知音”二字。
我们都在寻找知音。
创作者在寻找能听懂自己心声的观众。
观众在寻找能触动自己灵魂的作品。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搭建那座桥——连接创作者与观众,连接现在与未来,连接法度与心象。
出隧道时,香港的夜景扑面而来。万家灯火如星河倒悬。
在这一片璀璨中,我知道,有一些光,正在因为我们的努力而被点亮。
比如周杰伦专辑里的那些音符。
比如《明朝那些事儿》里的那些文字。
比如未来还会有更多的作品、更多的声音、更多的可能。
而这一切,都始于一个简单的信念:
有些事,值得去做。
有些人,值得被听见。
有些声音,来自未来,但必须被现在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