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星火初燃 冷暖自知（2/2）

“小军，快，教教张叔。”父亲赶紧示意。

张小军立刻上前，紧张得有点结巴：“张、张叔，这个是鼠标，握住，在桌上滑动，那个箭头就会动……对，就这样。点这个图标，就能打开浏览器……上网……”

张叔笨拙地握着鼠标，箭头在屏幕上乱晃，好不容易才点中浏览器图标。

浏览器打开，他瞪着缓慢加载的新浪首页，愣了半天，冒出一句：“这就……看到北京的消息了？”

“对，全国的、世界的新闻都有，比报纸快！”张小军赶紧说。

张叔不再说话，开始费力地滚动鼠标滚轮，眯着眼看屏幕上的小字，嘴里喃喃念着新闻标题：“……我国成功发射……乖乖，这比收音机里说的还详细……”

中午，两个路过、在县一中读高二的男生，犹豫地站在门口：“老板，真是免费一小时？”

“对，同学，进来试试！”我立刻招呼。

两个男生兴奋地冲进来，找了相邻的机器坐下。他们显然接触过电脑，操作熟练很多，不用张小军多教，就自己打开了网页，开始浏览体育新闻和流行音乐资讯，嘴里不时发出惊叹：“我靠，nba总决赛比分这么快就出来了！”“快看！这是任贤齐新专辑的介绍！”

有了这几个人，地下室里的气氛瞬间活络起来。鼠标点击声、键盘敲击声、偶尔的低声交谈和惊叹声，交织在一起，终于有了点“网苑”的样子。

张叔看了一会儿新闻，又在张小军的指导下，尝试着在搜索框里输入“农机维修”，居然真搜到了一些技术文章，他看得目瞪口呆。

那两个男生则很快发现了oicq，在张小军的帮助下手忙脚乱地申请号码，加上彼此，然后为屏幕上跳出的第一个聊天窗口兴奋得大呼小叫。

免费体验的一小时很快过去。张叔意犹未尽地站起来，搓着手问：“老田，这要是……以后再想来，咋算钱？”

“临时四块一小时，办会员卡便宜点。”父亲赶紧拿出价格表。

张叔咂咂嘴：“四块啊……是有点贵。不过……确实方便。等我发了工资，再来查点资料！”他摆摆手，走了。

那两个男生则因为要继续上课，匆匆地走了。

开业上半天，总共来了七个人，其中三个免费体验后离开，四个续了费。收入：十六元。扣除电费、网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中午一点半，母亲送来了饭菜。我们三人围坐在门口的小桌子上吃饭，气氛有些沉闷。

“半天才十六块……”父亲扒拉着饭，叹了口气，“这得啥时候才能回本？”

“爸，刚开始，都是这样的。”我安慰道，心里却也沉甸甸的，“关键是有人来，有人觉得有用，愿意再来。口碑需要时间。”

下午的情况稍好一些。也许是上午那两个男生回学校宣传了，又来了几个他们的同学。

还有一个在省城读大学、放假回来的女生，听说县里开了网吧，特意找来发电子邮件。

她熟练的操作和专注的神情，与上午张叔的手足无措形成鲜明对比，也让我看到了这个新生事物在不同人群中的接受度差异。

整个下午，机器基本没空着。张小军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儿教这个复制粘贴，一会儿帮那个设置邮箱。

父亲负责收费、办卡，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

我则更像一个救火队员，处理各种突发状况：一台机器突然死机，重启后发现是散热不良；一个学生误点了弹出广告，装了一堆垃圾软件；还有人对键盘不熟悉，用力过猛差点把键帽抠下来……

忙碌中，时间过得飞快。傍晚时分，人渐渐少了。

当最后一位顾客（那个大学女生）发完邮件，满意地离开后，地下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机器散热风扇的低鸣。

我们三个人瘫坐在椅子上，累得几乎说不出话。是那种身体被掏空，但精神却异常清醒的疲惫。

“盘盘账。”父亲拿出那个木头钱匣子，把里面的纸币硬币倒在桌子上。

我们三个人一起数：毛票、块票、还有几张十元的，加起来，一共是六十八元五角。

“六十八块五……”父亲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眼神复杂。

比起巨大的投入，这收入微不足道，但至少，它不是零。它证明了这个地方，有人需要。

“第一天，有这个数，不错了。”我拿起一张皱巴巴的五元纸币，轻轻抚平它的折角，仿佛能感受到上面还残留着第一个付费顾客手心的温度，“关键是，今天来了十几个人，大部分都表现出兴趣。那个张叔，那个大学生，还有那几个学生，他们就是种子。”

张小军用力点头：“对！浩彣说得对！我今天教他们，他们可高兴了！那个张叔还说下次要来学发邮件呢！”

父亲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钱整理好，锁进匣子。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腰背：“收拾一下，回家。”

走出大门，夕阳的余晖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回身望去，“星海网苑”那块小小的招牌，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孤单，但门内那片我们亲手点燃的、微弱的星火，毕竟，没有在第一天就熄灭。

我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未来的日子里，会有更多的张叔，更多的学生，更多的未知状况。会有冷清，会有质疑，会有技术故障，也会有像今天那个大学生一样，从这里连接世界的惊喜。

路还长，星火已燃，虽微弱，但终究是光。

而我能做的，就是守护好这点光，耐心等待，等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