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服从式的婚姻(2/2)

婚礼还是按照家族的意愿,在老家那座象征性的古老宅邸举行了。传统,必须被遵守。婚礼前夜,父亲单独找我谈话,拍着我的肩膀,语气是一种混合着骄傲与不容置疑的告诫:“儿子,记住,这不仅仅是一场婚礼,这是传承的开始。林晚是个好姑娘,但要让这么好的品质持久,需要一点……小小的保障。家族会为她准备好一切,你只需享受成果。”他眼底有种我熟悉的东西,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的满足感。我当时沉浸在对抗和侥幸中,以为所谓的“保障”无非是些迂腐的家规训诫,我自信可以保护林晚不受其扰。我甚至幼稚地以为,我的爱情足以对抗那种陈腐的“传统”。

婚礼当天盛大而疲惫,细节如同过曝的照片般模糊。只记得仪式结束后,林晚被几位家族里的女性长辈簇拥着离开了一会儿,说是要进行什么“新娘的祝福仪式”。回来时,她脸色有些苍白,揉着后颈,说有点头晕,像是被什么小虫子叮了一下。我那时只当是劳累过度,并未深究。

蜜月初期,生活似乎并无异样。林晚还是那个林晚,我们会为行程争吵,会挤在廉价的路边摊分享一碗热汤。但渐渐地,一些细微的变化开始浮现,像玻璃上的第一道裂痕。她过去对古典乐无感,现在却能在我说起某首曲子时,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欣赏神情,那神情,像极了母亲听父亲高谈阔论时的样子。她以前辛辣的幽默感在消退,对我一些并不好笑的玩笑,也开始报以温柔的、鼓励式的微笑。

真正的恐惧,在一个平静的傍晚降临。我因为工作上的烦心事,在家中心情恶劣,无意中打翻了她刚插好的一瓶花。水洒了一地,玻璃碎片和花瓣混在一起。若是以前,林晚肯定会跳起来,半真半假地埋怨我毛手毛脚。但那一刻,她只是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过来,不是先看地上的狼藉,而是握住我的手,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充满程序化关怀的语调说:“没关系,亲爱的,你没伤到吧?东西不重要,你的心情最重要。”

声音温柔得可怕。眼神里,那种我曾在我母亲眼中见过的、急于安抚的空洞急切,像幽灵一样浮现出来。一股寒意瞬间从我的脊椎窜上头顶。我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试图找到一丝往日的灵动,哪怕是一点恼怒也好。但没有。只有柔顺,一种被精心调试过的、绝对“正确”的柔顺。那层光晕,冰冷,虚假,却无比稳定。家族的诅咒,并未因我的反抗和侥幸而消失。它像一条无声的毒蛇,已经缠上了我的妻子,我未来孩子的母亲。

从那天起,我成了一个活在恐惧里的侦探。我仔细观察林晚的一举一动。她烹饪的菜肴,口味越来越接近我父亲偏好的浓重;她挑选的衣物,颜色开始向家族女性那种低调“高雅”的风格靠拢;她对我观点的附和,变得越来越迅速,越来越缺乏独立思考的痕迹。她像一块正在被缓慢而坚定地重新编程的硬盘,属于“林晚”的原始数据正在被备份、覆盖。夜里,我常偷偷查看她的后颈,在发际线下方,似乎真的有一个极细微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疤痕,像针尖留下的痕迹。每一次触碰,都让我手指发冷。

我必须知道真相。家族档案馆,那个我曾经厌恶的地方,成了我唯一可能找到答案的迷宫。利用一个家族聚会的夜晚,我借口寻找旧照片,潜入了那里。灰尘在昏暗的灯光下飞舞,我像个小偷一样,心跳如鼓地翻找。那些冠冕堂皇的纪念册自然一无所获。真正的秘密,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一个标记着“生物资产维护日志(绝密)”的金属柜里,锁是老式的,我用一根铁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开。

里面不是成册的档案,而是一排排编号的微缩胶片和一些古老的移动硬盘。我找到了对应我母亲,甚至祖母、曾祖母的编号。在一台几乎被淘汰的阅读器上,颤抖着双手,我看到了冰冷的记录:“编号:00读器屏幕上那冰冷跳动、源于一个被献祭的女人的“源代码”,巨大的恶心和恐惧攫住了我。我不是受害者,也即将成为帮凶,甚至是更可怕罪行的起点。

我该怎么办?毁掉芯片?芯片与神经系统深度结合,强行移除可能导致林晚瘫痪或脑死亡。揭穿家族?这个盘根错节的利益共同体,会用一百种方法让我和林晚“被消失”。带着林晚逃离?一个被芯片控制的人,如何“逃”?警报一旦触发,她可能会成为对付我的最听话的武器。

档案馆的阴冷空气仿佛凝固了。屏幕上,那源于初代祖母脊髓的邪恶“源代码”,仍在无声地闪烁,像一只永不疲倦的眼睛,嘲弄地看着我。诅咒的齿轮,已经咔哒作响,转动到了我的面前。而我,这个自诩的清醒者,却发现手无寸铁,且双脚早已深陷泥沼。下一步,踩向何方,都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