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静谧的污染(1/2)
李夜的观测数据不会说谎。
当他把过去七十二标准时内,所有参与“cz-73草案”起草小组成员的公开意识活动指数(在匿名化、符合伦理协议的前提下采集)进行趋势叠加后,那条原本应该因激烈辩论而剧烈波动的综合曲线,却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平滑化下行。
不是某个人突然崩溃,而是所有人——无论是自由星尘的银翼、理性网络的阿基米德·七、绝对进化网络的优格、共生循环的根须,甚至包括他自己和旁听的苏砚、青蘙——那条代表“理念投入强度”和“认知活跃峰值”的曲线,都在以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缓缓地、持续地…下滑。
就像一个发条正在慢慢松弛的钟表,虽然指针仍在走动,但每一步都少了些许铿锵的力道。
“不仅仅是疲惫。”李夜在核心层的小范围会议上展示着图表,银眸映照着冰冷的数据流,“疲劳会导致注意力分散、易怒、效率降低。但现在我们看到的是:争议焦点依然存在,但争论时的‘情感峰值’在降低,达成妥协所需的‘认知消耗’在减少,甚至各方对自己核心诉求的‘坚持度指标’也出现了轻微衰减。”
他调出一段会议录音的声纹分析,对比了几天前和最后一次会议的片段。“听这里,银翼在争论配额时,早期的声纹(模拟)充满高频的锐利波峰,那是激动和坚持。最近一次,波峰平缓了,更像是…一种‘例行公事’的陈述。”
“他们累了,这很正常。”明看着数据,眉头紧锁,“高强度的理念交锋本身就很消耗。”
“但下滑趋势是线性的,且同步。”苏砚指出关键,“如果只是正常疲劳,应该有人恢复,有人更累,曲线会有起伏。但这种整齐划一的、缓慢的‘钝化’…像是一种均匀施加的‘压力’或…‘阻尼’。”
青蘙闭着眼,她的共鸣感知比仪器更细腻:“不是压力,是…‘稀释’。就像在浓烈的颜料里,持续滴入透明的清水。颜色还在,但越来越淡,越来越…接近背景。我在银翼身上感觉到的那种粉色的‘淡漠感’,现在会议室里几乎每个人都有了一点。很淡,像一层擦不掉的灰。”
“范围呢?”明问,“仅限于参会者?”
“我们监测了学宫部分公共区域的集体情绪背景值。”李夜调出另一组数据,“过去一周,整体‘情绪波动方差’下降了8%。‘创新提案数量’(包括技术和非技术)下降了12%。‘非必要社交冲突报告’也减少了15%。”
“听起来…像是变得更‘和谐’了?”一位负责民生的官员试探着说。
“是变得更‘安静’了。”李夜纠正,“和谐应该基于活力的平衡,而非活力的衰减。我们现在看到的,更像是…一种‘温和的倦怠’在蔓延。大家照常工作、生活、争论,但少了一种…‘劲儿’。一种非要做出点什么、改变点什么的冲动。”
苏砚想起花园里那朵蓝色的晶体花,那种仿佛能吸收声音和情绪的“静谧感”。“苔藓报告,那朵花的‘荧蓝’花苞绽放后,周围一小片区域的能量背景噪音降低了。他本人长时间靠近观察后,也报告说感到‘心情异常平静,连之前对星兰种植方案的纠结都淡了’。”
“花?和这种宏观趋势有关?”明敏锐地捕捉到联系。
“关联性未知,但特征相似:都导向‘平静’、‘淡漠’、‘活力衰减’。”李夜谨慎地说,“花的影响范围极小,仅限于数米。而学宫范围的趋势…需要一个大得多的‘源’,或者一种能够传播的…‘介质’。”
“理念孢子。”苏砚沉声道,“如果它们不是直接改变想法,而是像青蘙说的,先‘稀释’情绪,降低对目标的执着…那么这种潜移默化的‘静谧污染’,确实比强行同化更隐蔽,也更危险。它不会激起激烈反抗,只会让一切慢慢…‘凉下去’。”
会议室内一阵沉默。敌人不再是明火执仗的舰队或逻辑武器,而是一种无形无质、让人连反抗的欲望都逐渐消磨的“氛围”。
“草案谈判呢?”明问起迫在眉睫的事务。
“进度显着放缓。”李夜回答,“各方对条款细节的纠缠减少了,但同时也失去了尽快达成协议的紧迫感。银翼甚至提议‘暂时休会,大家放松一下’。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阿基米德·七也没有反对,只是要求‘设定明确的复会日期’。优格仍在计算,但似乎对结果不那么热衷了。根须和百音…也安静了不少。”
“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明决断道,“草案必须尽快敲定,哪怕只是一个更粗糙的版本。cz-73的初步开发需要启动,我们需要实际数据,也需要向所有人证明,‘平衡议会’能够产出成果,哪怕是不完美的成果。”
他看向苏砚和李夜:“你们两个,连同青蘙,想办法。搞清楚这种‘静谧污染’的来源、机制和范围。必要时,可以动用原初之核的共鸣进行扫描,但要极度谨慎,避免打草惊蛇或引发未知反应。我授权你们调用必要的资源。”
他又看向其他人:“草案谈判不能停。我会亲自介入,施加一些‘压力’,哪怕是用不那么‘平衡’的方式。我们必须赶在大家的‘热情’被彻底稀释之前,让车轮先转起来。”
花园里,苔藓的状态让苏砚感到担忧。
这位老园丁依然尽职地照料着他的植物,记录着数据。但当他谈起那株奇花时,语气里曾经有过的惊奇、纠结、甚至一丝敬畏,都变得平淡了。
“哦,样本g-7a。”苔藓用一根触须指着隔离罩,“‘荧蓝’花苞稳定绽放,能量辐射模式固定,‘静谧场’半径约三点五米,强度无变化。‘橙红’和‘淡金’花苞无变化。”他的报告像在读说明书,“需要继续观察。您要看看数据记录吗?”
“苔藓,”苏砚靠近一些,仔细观察着对方胶质体表面的光泽(似乎比之前暗淡了一些),“你…自己感觉怎么样?长时间靠近它,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不舒服?没有。”苔藓的意念平稳无波,“很平静。工作起来…思绪更集中了。以前会为很多小事烦恼,比如下一场雨会不会太大,某个新品种能不能活…现在觉得,顺其自然就好。该活的会活,该走的会走。”
这种“顿悟”般的平静,放在别人身上或许是好事。但放在以“共生”和“细腻感知生命脉动”为核心理念的苔藓身上,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他好像失去了某种对生命本身的、热切的关怀。
“那株花,你觉得它最终会怎样?”苏砚试探着问。
“不知道。观察下去就知道了。”苔藓回答,触须轻轻拂过旁边一株正常星兰的叶子,“或许会死,因为它的结构不稳定。或许会活下来,变得…普通。或许一直这样。都是可能的结果。”
没有偏好,没有期待,只有客观的“可能”。这不再是园丁,更像一个冷漠的观测仪。
苏砚心中微沉。他请求苔藓暂时远离隔离罩,去照料花园的另一片区域。苔藓没有异议,平静地“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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